今 晚 吃 什 么

陈学斌原创散文

   “今晚吃什么？”本来这应该是家庭主妇考虑的问题，但现如今却成了我每天为之头疼的一件事。只要不拒绝来自各方面的“能饮一杯无”，饭局经常有也不夸张。可我挂在嘴边的口头禅：“饭菜是别人的，身体是自己的。”“今日俸钱过十万”的生活，弄得我现在见“玉盘珍馐”就怕，对“将进酒，杯莫停”更是敬而远之。偶尔参加饭局，总要事先申明，“一杯一杯复一杯”我来不了。

     我知道傻傻耿直如我，被朋友喊去了，不喝点不成。

        近年来经常在家开伙，每天晚上吃什么就成了我的必选项。老婆九十斤不到，却天天嚷嚷着要减肥，家里的电子秤，一天恨不得称八回。

        如今男女平等，她的老公爱在哪吃就在哪吃，爱吃啥就吃啥。“反正宝宝我减肥，谁让我吃晚饭，我和谁急”。

    “今晚吃什么，包子加稀饭？”许多亲朋好友，战友故人都说我所供职的市政府食堂的包子一流，好吃的不要不要的。凭良心讲，食堂的包子吃第一餐确实还凑合，但第二餐、第三餐反复蒸食，吃下去总有想吐的感觉。
      水饺？各个品牌的水饺我都有品尝，唯有湾仔码头的水饺似乎还不赖，虽然有点小贵，但花几十块钱买点水饺作为主食，已经是家常便饭。可吃水饺的念头随之被否定，前几天刚刚吃过，饭桌上还有几个瘪瘪的剩饺子，像极了老妪的皮肤。
      面条?！没有了各种可口美味作佐料的面条，连猫狗都懒得吃。
      蒸米饭，炒几个菜？！家里冷冻柜和冷藏柜塞满了鸡鸭鱼肉和各种不知来路的蔬菜，常常让冰箱“呻吟”不已。我一个人的饭也懒得麻烦。

    “今晚吃什么？”本有多种选择，现如今反而没了选择，这就好比后宫佳丽三千人，“朕”今天到底翻谁的牌子呢！
      想想三、四十年前的生活，再想想如今的生活，恍若隔世。我老家在江苏南通，那可是有名的鱼米之乡，我全家6口人，虽然父亲在乡供销社当主任，可那些“野蔬充膳甘长藿”的日子依然不少，至今如在眼前，记忆犹新，其中有几个片段终身难忘。

       那年春天，也不知是天灾还是人祸，青黄不接得尤其厉害，家家户户早晚的稀糊糊越来越熬得稀，甚至可见人影。最苦的几天，为了节约粮食，大人们自欺欺人的以为困觉能够抵御饥饿，下午五点不到，就洗洗上床睡了。这次第，怎一个“饿”字了得，梧桐更兼细雨，到天明点点滴滴。
       成年人有自制力，我们这帮正发育的孩子可没有，天一擦黑，我和三哥就打着手电，到田地里偷挖才长成拇指大小的红薯，根本顾不上泥不泥，在衣服上蹭蹭就吃下去了，接着又开始糟蹋下一个目标。“所亏为人父”的双亲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
      家住邻县并不宽裕的姨妈一家听说我们的境遇后，从牙缝里挤出几斤面粉赶紧送来，赶了十几里地的姨父为了给我们多省下一点点口粮，水都没喝一口，撂下面粉就又匆匆走回去了。我们全家老小，熬好了面糊糊，一人捧着一个大海碗，眼泪“叭嗒”“叭嗒”地直往碗里掉，我抬眼看看母亲，她早已经哭成泪人。那碗世上最香最甜的面糊糊，我和着眼泪是大半天才吃下去的。
      血浓于水、雪中送炭、受人点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这三个成语是饥饿教会我的，没齿难忘！

      我在家中排行最小，“母亲最小便伶子”。那会我在家旁边上小学，每次放学我就像脱缰的野马，飞一般冲出教室往家赶。早上出发时，从母亲宠溺的眼神里我已经猜到，她又偷偷地为我准备了吃食：可能是一小把花生，也许是半个烤红薯，或者是一截玉米棒子，那是我第三节课、第四节课咽下的无数口水，那是我饥肠辘辘往家飞奔的最大动力。
      也不知怎么地，有一天三哥看出端倪，他也早早地赶到家，母亲正从煮的猪食里面捞出一个鸡蛋递给我，望着三哥巴巴的眼神，我还算有同情心，迅速剥开蛋壳后分了有大拇指大的一块给了他，自己着急慌忙地把剩下的鸡蛋往嘴里塞，当时那个烫啊！在喉咙里下又下不去，吐又吐不出，其难受之状不可用语言形容······

       接下来的日子，因为跟母亲“串通”好了，如何地跟几个哥哥斗智斗勇，一个人独享一小份美食的经历那就太多了：要不早起要不就晚睡，或者借口上厕所，又或者故意送劳动工具到田地里，饥饿它培养了我无限做特工的“潜质”。
    听有钱人说：“鸡蛋一旦吃得太多，会吃出鸡屎的味道来。”我曾发下宏愿，等我哪天阔了，到要真的煮他十个二十个鸡蛋吃吃看，饱嗝里暧出来的到底是什么味道。

      过了些年，我在父亲工作的单位上中学。父亲可能是饿怕了，在他的思想里，他的小儿子如果有一天能够通过读书跳出农门，吃上商品粮，起码混个饱肚子不愁。于是他省吃俭用，一日三餐总要比同事们少打一到二两吃食，饿了就多喝点开水充饥。但对我编造的各种要学杂费、零花钱的理由从不核实，有时他哪怕是去借钱也都要满足我提出的各样奇葩需求。 

         要到钱后的每个星期天的晚上，回校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离学校有二里多路的小卖店买一包糖果或者一包芝麻饼，趁着月黑风高，走在非常偏僻的小沟渠旁，什么蚊虫叮咬、蛇鼠蛤蟆挡道一概顾不得了，把一包糖果或者芝麻点心，像检阅我的士兵似的，还没看清眉眼、咂摸出味道就统统消灭了。

      偶尔在小沟渠边，也会碰到和我一样的“纨绔子弟”，他们鼓鼓囊囊的嘴巴，忙碌的咀嚼动作根本顾不得和你打招呼，一个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晚上做梦，我常常还在吸允着手指上残留的甜味。

      当时我家的条件，相较于我的那些同学还是要好些，父亲毕竟担任供销社主任，偶尔挂面还是有得吃，父亲常常用粮票换十多斤挂面放到宿舍，以便招待贵客。

      重情重义的我常常瞅准父亲出差的时机，把同学带回父亲的宿舍，用煤油炉煮挂面吃：从地里拔几棵小葱，碗里挑丁点猪油、倒点酱油，把挂面在开水里一煮，捞到碗里一拌，或干或湿，我和小伙伴们每人一斤多挂面下肚后，似乎胃里还有许多空间尚可填充。  

       我常常是换着同学往家带，让好友们都打打牙祭，父亲见挂面的消耗量大得惊人，从十几斤一次往家买到十斤、五斤、三斤一次的慢慢“递减"······

     

    现在我和我的那些“死党”们每有聚会，就常回想起在我家一餐吃一斤多挂面的美好往事，每每想来，让人不胜唏嘘。

      从过去吃什么都香，吃什么都吃不饱，到现如今吃什么都不香，吃什么都腻人的变迁，这就是改革开放四十年给我最大的感触。

      陈学斌，江苏如皋人，著名作家，长沙橘洲讲坛特邀学者，华夏毛泽东文学院专家讲师团教授，《毛泽东传奇》故事创作室副主任、大赛评委会主任委员，指点江山顾问团文学顾问，曾先后发表评论、散文、诗歌等百余万字，出版有长篇小说《红色记忆》、《心灯》。代表散文《爱情门洞》
、《人生自是有情痴》 、《江南无所有》 、《十年一觉扬州梦》等，获全国性文学大奖17次；多年专注唐诗宋词研究，著有《诗歌是中华文明永远的瑰宝》、《宋词对文人性格的影响》、《唐诗的发展脉络》等学术论文。目前已在湖南大学、中南大学、湖南农业大学等讲授唐诗宋词专题系列讲座上百场次，听众数十万人次，反响热烈。搜索陈学斌原创散文或微信号13755133397，可看到作者许多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