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村

卢迅

俺村

俺村在伏牛山脚，洛水之泮。几亩环山地，一方农家宅。这就是我们这儿祖祖辈辈得以繁衍的根基——小营村。是时候为村子留下点回忆了，隔壁的几个村子都被拆迁成了废墟。我怕有一天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村落真的只剩下回忆……

小时候渴求外面的花花世界，而今却觉得这儿才是一方乐土。因为这儿生活着我无话不谈的朋友，因为这儿埋葬着我血浓于水的亲人。因为这儿有安详的鸡鸣狗叫，有傍晚的炊烟袅袅，有熟悉的乡音和家的味道，这儿是藏在心底的根……

村南两个过路涵洞，像个不服老的硬汉，几十年打马而过，不变的是顶天立地拱起的脊梁。又像一对形影不离的老伴儿，依偎在那儿，感慨时光。它虽不会被行人过多的留意，却似在倾诉着一种情怀，不卑不亢。

南寨门那条不明起止的铁路，承载了太多的过往。四季轮回，日升月落，不变的是对远方的执着。小时候放过羊的地方，而今站上去却觉得亲切而陌生。现代化改变了我们太多，交通不便利的时候，沿着它直走就是集市，而今它被抛弃了，像个无依无靠的老人，偶尔轰隆而过灰皮的火车，再也不会引起行人的逗留瞩目。它，在秋风中被遗忘了……

山间地头这个蓄水池，还记得吗？村边肥沃的低洼田被开发商佂去，留下这几亩黄土地作为俺村还是务农为生的证明。类比古罗马斗兽场就能想到它的庞大，尽力拉远镜头，也只能拍出个半壁江山。从记事儿起它就没存住过水，但这人工开创的奇迹也算是是那艰苦岁月里村民对于天灾的未雨绸缪吧。

村小学，门卫问明来意，欣然同意拍照。焕然一新的校园，只有这个雕像依旧矗立，小时候五星红旗下，随大众哼唱着不成调的国歌。那个挎包里塞个硬馒头跑去上早自习的学生，而今却很感激这个地方。就像雕像下面的”腾飞”二字，给了这辈人隐形的翅膀。再次以毕业生留念的名义进入学校，似乎又穿越到了书声琅琅的曾经……

四一班，没记错的话。当年觉得宽敞明亮的大教室，而今在全新的校园里面，显得格格不入。透风的窗户，低矮的栏杆，生锈的铁门，就像圆明园遗址一样，没必要翻新。只为让后人忆苦思甜……

村中学，新建的住宿楼。再穷不能穷教育。里面大多变样了，连老师也换了大半儿，毕业快十年，遇到以前教英语的孙老师，开玩笑说，十年不见，老师依旧年轻。可岁月经不起打磨，脸上的沧桑在诉说她执教的辛酸。牛顿说，站在巨人的肩膀才能看清远方，他指的巨人应该就是这些默默无闻的园丁蜡烛吧……

收秸秆，忙农活的日子一去不返了。地被收了，以前提着饭菜忙收割的日子成了沉甸甸的回忆。对于农民，征地拆建，不用劳作是福气还是负担？

这样的老房子不多了，小窗木门，比起以前的土坯瓦房还算得上大户人家。而今，满大街的三层四房，清一色的红门高墙在诠释着新社会的蒸蒸日上。物质富裕了，村子里的年味儿却越来越淡，小时候数着日历盼新年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年前，看到隔壁村的老师傅在彭爆米花，压米糕。破例拿着糖米油去做了些，味道还是传统而地道的。几乎是要失传的手艺，而今还能吃到童年的奢侈零食，真的是幸福的。很多时候，我们需要的可能只是一丝灵与肉里层最轻微的触碰才能明白生活的本真。

下班回来的街坊，大年初六就开始工作，但幸福写在脸上。人到中年，上有老人可孝敬，下有子孙可安养，乐天知命，活在当下，是传承也是生活的内在吧。

小时候没留下几张像样的照片，而今在小侄子这里尽量弥补回来。四十有余却也白发苍苍的父亲，时光催促着悄悄把最亲的人推到了爷爷辈儿。小时候我骑在他的脖子上看戏，而今侄子也坐到了当年我的宝座。中间二十多年的白云苍狗被时间酿成了亲情，成了最深的羁绊。当有天，你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时，别忘了那些曾拼尽全力驮着你的人……

门口英英家小孩儿，眼光带有些许深沉。对于未来跟我们一样，显然是迷茫的。愿小孩儿都是幸福的，有大把的时光去成长，不必你争我抢去追求所谓的成功，而该将心比心地学会慢慢成熟……

门口街坊，我妈的闺蜜吧。我尽力说服她表情自然些，摆出了“时尚”的剪刀手却依旧没有美颜的功效。小时候老妈有个心愿是补拍一次结婚照，可惜相机有了，人却衰老了。劝说多次才配合着拍下几张“写真”，照片上写满了二十多年的荏苒时光。她们真的变老了，却配合着挤出尴尬的笑，毕竟，她们曾经年轻过，只是像一朵不被注意的野花，还没来得及绽开就匆匆地立秋了。愿她们永远年轻吧，那些最可爱的人……

村里有瓦匠，有木匠，有鞋匠，有铁匠。似乎，都快被遗忘了吧。爷爷七十多岁时抡起大锤依旧掷地有声，打铁一辈子，养过马。脾气倔起来几头牛都拉不回来，有次见他用手把熊熊燃着的蜂窝煤夹出炉子，真心佩服！一个收台不多的电视机是他接触外面世界的重要渠道，每次回来他跟我提起来习近平总书记讲话都说的有理有据，打老虎，拍苍蝇。他解释的头头是道，他在等着一场运动，把征地还给农民。他执着の等着。

我们这里的蓝天，从来不缺“白云”，周边建了“阳光电厂”，我们这儿便不再阳光了。以前家里会落一层煤灰，现在“好”点了，村北又多了个多晶硅厂，每次毒气泄露，全村集体转移。以人为本的时代，往往很多地方少了那关键一横——“以人为木”。我们感谢这个时代，同时也期盼着改变这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