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雨（十）

白菡

“兰儿，跟姥姥走吧！”杏儿妈想把这个没了亲爹、亲妈的孩子带走。
“姥姥，我不走，我要是走了，就剩下我爹一个人，我得和他一起生活。”杏儿念着墩子爹的好，他曾为了救她，胳膊都挨过一枪，她怎么能扔下他呢！
“妈，兰儿不能走，杏儿临走前跟我说过，让我好好照顾她，我怎么能让她走呢？”墩子想起杏儿的嘱托，眼圈泛红，鼻子发酸。
“哎，如果这孩子留下，你整日出去干活，怎么照顾她啊！”杏儿妈还是不放心，“再说，你年纪不大，杏儿就这么走了，可你总还要再娶，你说留下这孩子碍眼……”杏儿妈想起杏儿，又抹起眼泪，三口又哭作一团。

杏儿妈想把兰儿带走，也是没办法，现在见这爷俩坚持，也只好作罢。嘱咐道“孩子，要是不舒心，就去姥姥家，别忘了那还有你的亲人。”
杏儿妈回去了，剩下小兰子和墩子相依为命。墩子外边去干活，小兰子就在家洗衣做饭，做各种家务。小兰子不怕吃苦，墩子也会像以前一样，偶尔给小兰子买些好吃的，日子过得还算平静。

大奶奶直到二奶奶显怀了，才知道她又怀了孕。再加上大宝感了风寒，她一问才知道，大宝媳妇竟让他夜里离她远远的，不仅不让碰，夜里踹了被子也没人管，就晾了一宿病了。大奶奶气不打一处来，叫了大宝媳妇来数落。
“你说，你是咋照看你男人的?”小媳妇抿着嘴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装哑巴是不是?背后使暗心眼子?”大奶奶继续数落。“那也没有你们背后使的心眼黑。”小媳妇只是嘴皮动，并没敢嘟哝出声。

“你看看小霞又怀孕了，可你呢？肚子就是不争气。我告诉你，你不好好待大宝，没个孩子，家产也没你份。你不要以为嫁入刘家，将来这个家就是你的，没有所出，我给大宝也娶二房。”大奶奶威胁着。
“有孩子也得有命生啊！就凭大宝?再娶?娶吧，哼，谁稀罕，也得有人肯嫁才行。”小媳妇撇着嘴，还是仅仅动着嘴皮反驳。
　　大奶奶看出小媳妇嘴里嘟哝，料定也不是什么好话。“你嘟哝什么？有话你说出来，小贱人，谁给你的胆子，还私底下顶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小媳妇虽然低着头，但大奶奶却感受到了，她撇着嘴的一丝不屑，以及眼角的一束冷漠的光。大奶奶被大宝媳妇的无言的抵抗刺痛了，她真的扑过去，一巴掌挥向那反抗的表情。
小媳妇挨了打也急了，一手捂着脸躲闪，终于冲口而出“你想怎样？你那傻儿子自己没本事，怪我怪得上吗？”
“你，小贱人，给你脸了，看我不打死你。”大奶奶把气一股脑发泄在小媳妇身上，拿起掸子追着小媳妇没头没脸的抽，小媳妇一边躲闪一边哭。

二奶奶在自己房间，本来想装作没听见，躲个清静。可见闹得热闹，不好再装下去，只好出来劝解。“大姐，别生气，别打了，看我了。”
“哼，不看你还不气呢，没一个好东西。狐狸精，小贱人……”大奶奶一边骂，一边打。眼见得追到了二奶奶身边，大奶奶照着小媳妇狠劲一推，小媳妇一个踉跄撞向二奶奶。“啊……”二奶奶被撞得一个趔趄坐在地上。大奶奶继续推搡小媳妇，地上三个女人混打在一起。打闹声惊动了大兰子妈，她也跑来劝架，一会扶这个，一会拽那个，真是乱作一团。

直到刘三爷进门一声断喝，三个女人，不，是四个女人才停了手。个个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还有一道道抓伤。别人都起来了，本来劝架的二奶奶却捂着肚子爬不起来。三爷也顾不得追究，一把抱起二奶奶放到床上，让人去请郎中。其他三个女人见要出事，也不敢言语，各自躲回自己屋里。

二奶奶又流产了，这已经是第四个，而且郎中说，她的胎儿总坐不住，恐怕以后也很难怀孕了。二奶奶听到这结果，无异于五雷轰顶。哭闹不依，要大奶奶和大宝媳妇，还有大兰子妈，给她的孩子偿命。大兰子妈是劝架的，自然不能把她怎样；大宝媳妇是挨打，她也不想啊！要怪恐怕只能怪大奶奶，可大奶奶毕竟是大宝妈，是正房。她也承认没想到管教媳妇，二奶奶却跑来跟着掺乎。自己怀着孕还不小心，孩子就掉了，或许是谁撞着了，但也未必就是因为撞着才掉的，前边没撞到不是也掉了仨吗？只不过碰巧罢了。谁想她出来劝架撞上呢，又不是成心针对她。
毕竟孩子是没了，也没有明确证据是存心所为，又能怎样？二奶奶尽管心痛，以泪洗面，也没有办法。大宝媳妇总觉得过意不去，毕竟是为她解围，所以会时常炖些补品，来看望二娘，聊表歉意。

二奶奶满心的恨无从发泄，满心的委屈无人开解。她强支撑着吃药吃饭，强烈的求生欲望，让她不想让自己步杏儿后尘。

这天，大宝媳妇又把炖好的鸡汤给二娘端过来，劝二娘喝下“二娘，养好身子最重要。”

“哼，养好又有什么用?再也怀不上孩子了。”想想又声音哽咽，食难下咽。

“嗨，就是能怀上孩子，也得能生啊！恐怕也是徒劳，尽管伤了身子。”小媳妇说。
“你说什么?你是说我天生就命苦，没孩子命?”二奶奶误解为小媳妇说她只能怀孕却没命生。
“不是，不是”小媳妇忙摆着手解释，“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有人背后使绊，即使怀孕也很难生孩子。”
“哎！我也不怪你，你也不是成心撞向我。”二奶奶倒也理解。

“我是不是成心，但我断定推我的人肯定是成心。”小媳妇说。
“你怎么这么说？”二奶奶问。
“您知道墩子媳妇那孩子怎么没的吗？”小媳妇突然压低声音，凑到二奶奶耳边说。
“怎么?不是自然流产?”
“当然不是”小媳妇肯定的说“她流产前一天，我听见大奶奶和大兰子妈嘀咕，说那孩子有可能是老爷的，她绝不允许老爷的野种生出来，将来和大宝争家产。大兰子妈临走，我还看见大奶奶给了她一包药，结果第二天杏儿就出事了。”

“啊？”二奶奶脑袋嗡嗡作响，她可怜杏儿，但隐隐约约她还感觉到有什么不对。
“哎，谁想那女人也是可怜，身子太弱，不仅没了孩子，连命都搭进去了。”小媳妇继续说。但二奶奶脑袋像炸裂了般，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二奶奶躺了半天，她迷迷糊糊的梦见了自己的孩子，梦见了杏儿，他们都在远处哭着，朝她喊救命。她渐渐醒来，脑袋逐渐清晰起来。

过了些日子，二奶奶身体见好，逐渐能下地走动，慢慢的如好人一般。可是，没过多久，这个表面平静的刘三爷家又出事了。大奶奶突然口吐白沫死了，二奶奶也吊死在自己房中。出了这么大事，警察都惊动了，大奶奶面色铁青，七窍流血，明显是中了毒；二奶奶上吊却看不出是自杀还是他杀。两家奶奶的娘家都哭闹着说什么也不干，要刘三爷赔命。警察把刘三爷带走审问，也是借机榨去不少钱财。大宝媳妇借机卷了些钱跑了。等到刘三爷拖着一条被打残了的腿回到家时，却发现大半的田产已易主，钱财已空，只剩下个半傻不捏的儿子，也是在讨饭吃。

从此，大名鼎鼎的刘三爷家败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