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仙馆记

伴风堂

临江仙馆记

毕业那年，於中铁某局谋一职，往云南曲靖筑路。

我所在标段，远离村镇，在崇山峻岭之间，沿江筑路。路侧悬崖陡峭之下，江水奔腾，青松翠柏矗立在江畔，迎江水滔滔威然不动，如钢铁战士死死守着阵地。吾生于北，初到西南乃觉入梦境，惊此天公造化。签到之后，命工人于江北用钢管模板临江悬崖之上建一舍，半日便成。即日入住。吾使一木板，亲手题“临江仙馆"四字，悬于门上。随后找来两把竹梯坚立，每层中间搭以长短适中竹杆数根将两梯连接，做成一简宜书架，随行带来的书籍，衣服置于架上。架前方用模板支一案，临时安置了筆墨砚及饮茶之物。又于案后安一榻，睡眠之用。无电，于是找一老碗，倒上油，使棉花做芯，灯成矣。欣然之余，抄录东坡“雪堂赋"悬于墙上。小舍在江北，门亦在北，南墙有窗，可望江南岸之景，芦花荡一望无际，水鸟此起彼伏。余将于临江仙开始为期两年的筑路生涯。

拜领导所赐，得一清闲之职，库管员。由于是个闲差，空暇较多，常在小舍读书习字，时而外出郊游，见鸟戏枝头，见农人耕作，见牧童驱牛林间过，见稻田抽穗，见油菜花开，见蜂在花间劳作……时闻泉水叮咚，时闻樵斧当当，可闻枝头蝉鸣，时闻野猫叫春……偶然遇一林叟，便习地而坐，请教风物人情，谈论处世为生，烧烤野物，采食野果，不觉天之将暮。多踏夕阳歸临江仙馆。

逢梅雨，连日不歇，小舍“临江仙馆”之内，小屋如渔丹，濛濛水雲里，洗脸盆，泡脚盆，筆洗，水桶，牙缸等随漏雨点摆开乘水，正如郑板桥书法，乱石铺街。真有种习书板桥书法的冲动。黄昏时分雨不知歇，泡面火肥肠加榨菜裹腹。掌油灯，漫临东坡《黄州寒食帖》，有得见古人之感。

阴雨连日不开，渐感湿寒，有友携酒至小舍，小饮之后，直感神清气爽。是时雨暂驻，清风徐来，临窗而立朗诵一篇赤壁赋，友又诵歸去来兮，吾又诵临江仙……谈平生志向到古今圣哲，再到鲁迅胡适直谝至天晓。无有闹钟，无需按时打卡，只要不饿可睡到自然醒。

临江仙馆东南百米开外有一竹林，也是个读书的好去处，林中几无杂树，高竹与低竹俯仰生姿，新竹同旧竹相依相偎，令人窒息的绿色，令人将醉的空气，还有令人悦耳的鸟语，还有那可以写毛筆字的竹笋皮……密林深处，有几株芭蕉树，之前北方人少见竹未见过真芭蕉树，无聊时常在此写生，画竹子芭蕉，则便摘一把芭蕉叶子拿回题字。板桥云宁可食无肉，不使居无竹，无肉使人瘦，无竹今人俗，悔当初不将小舍建于此处。假使在竹林建馆，也许当题为竹节堂了，或许堂内还会挂一幅芭蕉夜雨的水墨画了。

在中铁某局离职，一直以装裱为伴，其间习书作画之事几无间段。俞是繁忙俞怀念那段筑路的日子，而今己物是人非，那时的毛小子已为人夫人父，系一家生计所迫，学习时间渐少。多时与人喝酒聊天，说些半真半假的话，讲几句恭维之语，马屁拍的让自己都恶心。读书已是一种奢侈的享受。画已不再是随心所欲，而是刻意迎合观者之需，花要画全开的，山水画要画聚财的，恶俗的自己不忍看了。

而立之年的我已很少读书了，每日习字俞来俞少，奉承话说的越说越多，是我改变了生活还是生活改变了我？？？生活虽然让我们失去了核角，但心中的那方孔还得时时谨记。

伴风堂大痴录2016年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