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福利院的喜乐生活

木瓜

         2016年春，92岁的父亲因胃肿瘤挨了长长一刀。劫后重生，父亲手术后在大哥家调养，大哥大嫂悉心照料，老人家身体很快康复。仲秋，大哥大嫂要外出赚钱谋生，父亲提出要回岩头居住，兄弟姐妹一致反对。父亲最后提议，去县社会福利中心住住看。父亲体谅子女的拳拳舔犊之情，令子女十分感动。
        教师节那天，教了一辈子书的父亲正式入住永嘉县社会福利中心。父亲一生为子女着想，耋耄之年依然不想拖累子女。
        初到福利院，父亲不大适应，金窝银窝不如家里的狗窝。老说福利院吃饭时间太早，中午十点钟就开饭，下午四点钟没到，老人们就齐刷刷坐在食堂等饭吃；冬天五点钟没到，老人们差不多都入睡了。冬天的夜晚来得早，整个福利院阒静无声，一片漆黑，父亲的冬日变得有些漫长，整个福利院只剩寂寥的他形单影只地逛来逛去。
        然而，一生豁达坦然，父亲很快作出调整，过不了多久，他就适应了些，吐槽得少了。
        在福利院，父亲排起了行，论年龄，他排第四；论健康，他最硬朗，父亲便翻开了喜乐生活的新篇章。他生活完全自理，这于他是一种骄傲，如水中自由游走的鱼儿，多了自在与快活。每月好几次独自上街，或去剃个头，换个新鲜；或去街上逛逛买点生活用品，添个新鲜；或去龙浦公园散散步，看个新鲜……即便是去医院抓点药，也乐呵呵的，因为腿脚灵便，不成别人的拖累；或去银行取点钱，更有自给自足的满足感。身在福利院，却与外界紧密地联结在一起，这是父亲自认为最值得称道处。上塘哪家商店价格高一点，哪家便宜一点，父亲一清二楚。父亲儿孙满堂，现在衣食无忧，但出门仍舍不得坐三轮，一辈子克勤克俭，依然保持这传统。其实，他心里盘算着另一盘棋，想借步行之机，切身感受繁华热闹的人间烟火。有一次，父亲上街摔了一跤，摔破了额头，我们做子女自然心疼，劝告他坐三轮车花不了几个钱，但他依然乐此不疲，喜乐地我行我素。
        福利院老人经常托父亲买点东西，办点事，父亲欣然慨允。老人们羡慕父亲能自由出入福利院，觉得父亲特幸福。父亲更以自己腿脚灵便而快乐，能为大家做点事而骄傲。一个人最大的幸福是被需要，父亲传道受业解惑一辈子，九秩之年依然能发挥余热，这就是人生的价值。
       父亲最快乐的事，莫过于他的精神生活。一辈子脑力劳动，父亲的脑子依然好使。他戴着600多度的老花眼镜，每天必读《温州都市报》、《今日永嘉》，然后就成为福利院的宣传喉舌，闲聊时跟老伙伴们讲讲新闻，听得老人们肃然起敬，父亲脸上写满了优越感。得空时找几个棋友下下象棋，父亲棋艺本不佳，但在福利院每次都赢。父亲先让对方一只马，之后让对方一只马、一只炮，最后让对方一只车、一只炮，在一番谦让之中，父亲觉得自己特厉害，雍容大度，自豪感大增。父亲早年养育三男二女，家庭经济困难，在农村没少受人奚落，然而，如今的父亲心态却越过越富足。在福利院，父亲热心真诚帮人做事，老人们都很敬重他。这三年，付出越多父亲越满足，他俨然成了精神上的富翁。
        去年冬，父亲在福利院摔了一跤，伤了腰骨，吃了些伤药，腰治好了，却伤了胃。腊月后，他的胃一直不好。今春以来已住院三次，胃仍未见明显好转。考虑到父亲需少食多餐，慢慢养胃，兄弟姐妹商量，决定接父亲回家。
        谁料，父亲却不想离开福利院了。说福利院空间大，卫生好；设施全，一个房间配一个卫生间，热水冬夏任你洗；乒乓室、象棋室一应俱全，电视室还有空调，四季如春；平时聊天，投机的多，满是乐趣；福利院领导、工作人员细心周到；福利院边上还有龙浦公园，风景怡人。听说石介下新福利院刚建好，那儿的条件更上一层楼，很想去住个新鲜。
        然而，福利院的饮食毕竟众口难调，父亲的养胃需求难以兼顾，兄弟姐妹轮番劝说，终于劝通了父亲，老人家准备月底回家。
        293个日子一晃而过，父亲对福利院充满感情，临别之际，父亲依依不舍。
        再见了，福利院！难以再见的是父亲的喜乐生活。

2019年6月23日晚于明珠

         福利院大门。2019年6月19日摄

         父亲最喜欢吃杨梅。以前条件差，连青杨梅也没得吃，现在条件好了，乒乓大的东魁杨梅任父亲吃。父亲只怨自己嘴巴太小。说人老了，怎么嘴巴也变小了。2019年6月21日摄

       父亲卧室一角。2019年6月17日摄

        父亲的卧榻。2019年6月17日摄

        父亲的卫生间。2019年6月17日摄

        父亲常用的洗衣槽。2019年6月17日摄

        父亲去食堂。2019年6月21日摄

        父亲在福利院食堂用餐。2019年1月26日摄

        父亲在福利院聊天。2019年6月21日摄

        父亲在福利院健身。2019年1月3日摄

        父亲在福利院下棋。2017年1月14日摄

        冬天，父亲常去龙浦公园晒晒太阳，看看报纸。2017年1月15日摄

        父亲常去龙浦公园散散步，与老人聊聊天。2018年2月27日摄

       小六六刚满月，父亲就来好莱屋看望玄孙。2017年1月6日摄

       父亲常来看看小六六，享受祖孙之乐。2018年3月31日摄

       “五马街以前很宽的，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窄了？”解放初父亲当小学教员接受思想改造时经常来五马街走走，60多年后再来五马街，面目全非，父亲感慨万千。逢年过节，父亲也常去温州孙儿李凯家小住几天，孙儿就带爷爷去逛逛五马街（温州第一商业街）。2017年2月1日摄

       “这么高，世贸大楼（世贸大楼是温州第一高楼）！”2017年1月31日摄2017年2月1日摄

        父亲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2019年6月17日摄

        换季了，父亲将棉被整理好放在自搭的架子上。2019年6月17日摄

       父亲自制的挂在食堂墙壁上的筷笼。2019年6月17日摄

        父亲常用的板刷。2019年6月17日摄

        母亲的嫁妆——一把历经沧桑、用了70多年的剪刀。2019年6月20日摄

        父亲的鞋垫。（母亲亲手制作的。母亲去世已8年。）2019年6月20日摄

         去年秋父亲因前列腺肿瘤住院做手术。父亲很坚强，很乐观。2018年10月9日摄

        父亲一个月的前列腺药。2019年6月20日摄

        听说父亲要离开福利院，朋友送水果给父亲。2019年6月20日摄

        离开福利院之前，父亲去看望好朋友李世平。李世平，岩头镇杏岙人，与父亲同姓，同辈，同龄，同年退休，同住一个福利院，真是缘分。2019年6月21日摄

        好朋友徐宝盆去年回家了，少一个棋友。父亲想念宝盆，就跟宝盆的弟弟徐宝顺合影。2019年6月21日摄

        父亲与同住一个房间的104岁老人陈时杰合影留念。2019年1月3日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