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书店.我

笃定前行

<h3> 父亲.书店.我</h3><h3> 口述/瑞 林, 执笔/劲草 </h3><h3> 十几间补丁般的青灰瓦房,参差的座落在山下林边,几声犬吠,几声吆喝,便构成了这别具一格的故乡的小街,一间内饰平凡但却淡墨香气四溢的书店成了小街唯一的亮点。</h3><h3> 书店的老板是位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几根胡须加上一对厚瓶底,衬在时常布满阳光的脸上,让人感到格外的温和。书生气十足的他,好客,一壶好茶加几条凳子便构成了他独特的待客方式。倘若不是父亲的职业是教书,倘若不是他和他同事耳红面赤的争论,我或许便不会留意到在这个几乎可以用“荒凉”形容的地方,居然还会有这样一个飘零人间的天堂,一个隐居陋室的书海。</h3><h3> 书店四壁都是放满书的书架,只在临街的出口处有一张一推便足以毁十次的收银台,但它却是老板每日坚守的岗位。书的容貌有些许陈旧感,但因知识永远不会过时,所以,这丝毫不影响父亲看书的欲望。父亲去书店前有个必备条件,便是从不忘带上我和一个笔记本。一见到书,便会看到父亲久违的笑。老板待我们不薄,每次都不声不响地搬来一张凳子,端上两杯热气腾腾的茶给我们,然后再回到他的岗位上。他从来不吵,也不催顾客买书或走人。或许也正是这样,父亲总是早出晚归,把书店都变成了自己的书房。天长日久,老板便也习惯成自然了。而我也养成了一种习惯,要么在父亲身边翻小人书,要么就盯着父亲发呆。</h3><h3> 我去书店能感到快乐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逢到父亲和他同事吵着到书店去翻书找他们争论的问题的答案的时候。因为在他们之间,已经形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不论谁是正确答案的所有者,都会得到输者的补偿,那便是到书店隔壁的小杂店喝酒,趁着他们酒兴和高兴劲,我也可以提一些奢侈的要求:一色一角钱的豌豆粒或一本三毛钱的连环画,不论是谁付账,都会欣然应允,然后补上一句:老板,加一包糖。老板,给他一本书。这情景现在回忆起来,有一种志愿参加抗美援朝的气概。</h3><h3> 父亲看书有忘时的时候,有时会伴着星辉回家。小街的各种店铺早已关闭,几声鹅叫让夜更添几分冷清。每次穿过树木时,我都会心惊胆战,担心会像连环画中描述的那样,从树木中冒出一个无形大鬼。每每这时,父亲便会把我扛在肩上,边走边唱歌,或讲一些故事听,以至于后来,一听到“很久很久以前……”便知道将有一位公主和王子将来临了。这也让我做了好久的王子梦,希望去寻找公主,遇到公主。父亲总不忘讲完故事时说一句:你明天去看书,一定可以找到你心中的公主。</h3><h3> 这样的日子过了四年有余,我进中学后,也常常要经过书店去学校上课。可是,因为诸多原因,我逃避书店,疏远书店,厌恶书店。有一段时间,哥上了大学,姐也上了大学,家中的经济红灯高挂,母亲便反对父亲常去书店了,说要他利用闲时去干些小活帮助持家。刚开始,父亲是偷着去书店,但是不再带我,而是转为给我带书回来。后来,便听到母亲与父亲争吵的声音,接着便看到父亲的眉头每日紧锁。有这样一幅画面在脑中定格:夕阳下的父亲坐在门前的石头上,一言不发,一个旱烟斗在嘴里叭叭直响。每到这时,我便大气都不敢出,怕不小心惹怒了父亲,有理无理被训。我明显觉察到父亲不快乐了,因为他每天都这样,忙了一天回家倒头便睡,但父亲还是会偶尔偷着去书店。在他再次给我书时,我压不住心中多日的怒气,在母亲的叹息声中,我“直谏”了一回,公开表示我的不满。在回头的刹那,我发现父亲的眼中闪过一丝令我至今依然记忆犹新但却始终没有看懂的眼神,眼角还闪着几星泪花。而在我转过头去的瞬间,那眼光便移向别处。我从此便和父亲疏远了,也讨厌书店。我一直都与书店有关,书店应该负些责任。</h3><h3> 日子在苦熬着,后来,我被浙江某职业大学录取了。临行前的那个晚上,有些朋友送行。在席上,父亲显得有些不自在,后来,他借着酒兴,送给我一套精装版的《三国演义》,多年的积怨使我一声不吭,我举目瞟了父亲一眼,只见他脸上的笑渐渐僵住,红光扑扑的脸慢慢黑下来,眉睫低垂,目光突然黯淡,一言不发地离席而去,步履竟有如此蹒跚。</h3><h3> 进入浙江某职业大学已经有近二年了。每逢周末,同学们总是说去书店逛逛。我开始一直设防,后来,经不住大家的劝说便去了一趟在杭州市小有名气的“文豪书屋”,看到琳琅满目的书列列在目,心中便有一丝涌动的思绪。突然间我发觉:其实,我是一直爱着书的,也一直喜欢着书屋的一切,包括气息。即使,此时物是人非。</h3><h3> 终于,在又一个暑假到来之际,我又一次走进了书店,为父亲选了套《茶文化》系列丛书,本着让在家的父亲能体味一下中国茶文化的渊源而送给他。父亲很高兴。只要有客人到,他便会夸道:小儿现懂事,知道孝顺我了,他在杭州给我买了一套书呢!啧啧的称赞,客人也会顺势称颂我的“孝顺”。但我总会红脸,因为,我这分明是借花献佛,钱是父亲的,我最多也只是代劳罢了!前不久,母亲打电话时告诉我,父亲每天都会去自己的书房看看书,告别那套早已翻过数百遍的《茶文化》系列丛书。还说,他对哥哥姐姐送给的书不屑一顾,一个“不屑”,让我心中酸楚,有一种想哭的冲动。</h3><h3> 因为忙于学业,很少回家看父亲,也很少给他带书。父亲依然常去书店,虽然店已易名,已换主人,可父亲依然是老顾客。</h3><h3> 依稀之间,朦胧之中,又看了这样一幕:在一间不大的书店里,父亲在专心致志地看书,旁边站着一个小子,盯着父亲手中的书发呆……</h3><h3><br></h3><h3>(注:申瑞林同志系笔者劲草老师的一位初中时的同级同学。他大学毕业后被北京某个大型私企聘请做了公司的技术员,因工作积极肯干、成绩突出,后来相继被提拔为公司的车间主任、分厂厂长、公司的副经理、经理、公司的副总经理等职务。今年6月15日,是申瑞林同志的老父亲88岁大寿。申老是一位中学语文高级教师,一辈子喜爱文学,酷爱读书,与书店结下了不解之缘。申老对书店的“热恋”也影响了他儿子的一生。为此,申瑞林同志应劲草老师执笔,自己口述,为88岁的老父亲生日送去一份特殊礼物,怀念几十年前书店老板、老父亲和他在一起发生的点点滴滴的纯真故事,以作永久纪念。同时也分享给爱好读书的广大读者与其互勉!)</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