阆中古城浪一浪

睡莲

挥手告别陕西青木川，穿越大秦岭翻越大巴山，从陕西进入四川。

选择国道只为看秦巴山脉如画风景。

秦，指秦岭山脉；巴，指大巴山脉。秦巴山区是指长江最大支流汉水上游的秦岭大巴山及其毗邻地区，地跨甘肃、四川、陕西、重庆、河南、湖北六省市。

到过四川，成都、重庆都曾留下足迹，从一条山脉开始走进四川却是第一次。

秦巴山脉的主体在陕南地区。陕南，是我的老家。车从勉县、汉中一闪而过，没有进去。老家，随着外婆的故去，童年的记忆早已消失在时光深处。路过，我还是想起了依然守在老家的亲人们。

穿行，翻越，最美的景色在路上。向南，再向南……

停车。你坐在365度的大转弯的路中间，这一刻，你放下尘世间的纷扰，心中的冷和爱交织，这满山的绿色滋润了繁华浮世中疲惫的心灵，你看上路边的野菜，摘一把晚上去一家小店里凉调下酒。这样原生态的大自然才是我们的寻寻觅觅，我拉你起来，我们还有长长的山路要走。

一次次停车看风景，甚至不想到达目的地。就这样不紧不慢地置身在大自然中，纯粹又简单。

从大秦岭山脚下到大巴山山顶上。最大的感觉是秦岭险峻陡峭，雄浑辽阔的秦岭不能耕种，秦岭人家都居住在秦岭脚下。而大巴山虽然山体并不缓慢，但每一寸都是沃土，盘旋而上的梯田直到山顶，大巴山人家都居住在山顶，是名副其实的“天府之国”。

是谁第一眼看见绵延起伏的大巴山中安睡着一个女神？没有谁来命名这一座山，没有谁编造一个神话，无意间的遇见，成全了所有的想象。“我行遍世间所有的路，逆着时光行走，只为今生与你邂逅。”这是一首情诗，此时却也恰如其分，人与人，人与大自然的缘是注定。还有谁过去或者是将来会刚好在这里停下脚步，驻足远望，凝视一座女神似的圣山？我相信一定不只有我们。

因为我把这张图片发在朋友圈后，几乎所有的人都看出来了这是女神。女神在大家的眼里千姿百态，表述的语言丰富多彩：美女峰，仰卧的女神，睡美人，野女人，人脸，“山”字，双乳峰，头像，躺着的佛，披着禄色大衣仰天长啸的美少女，大肚子的人，千里江山图，仰卧女士峰，美人，一个人，仰卧的妇人，仰面躺着的女人，仰卧的女人，卧美人，美女日光浴。

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种风景。大自然的神奇无处不在，这便是行走的无边快乐！

山顶上的人家在车窗外一闪而过，不能去串门，不知道屋里人过着怎样的日子，抓拍一张留个影。

秦巴腹地，自古便是秦蜀陇“咽喉要冲”。秦巴山脉之间修路架桥，并不容易，穿山越岭，跨江过河打山洞，工程之难显而易见。

一路越岭翻山，傍晚时分抵达嘉陵江边的阆中古城。阆中古城中国四大古城之一，2300多年的建城史，古宅深巷棋盘式古城格局，是融南北风格于一体的建筑群，当然要来走走逛逛。

《旧唐书·地理志》记载：“阆水迂曲，经郡三面，故曰阆中”。古城的名字是听来的，这个“阆”字时，如果不是出现在城门上，也许会不认识。古城的历史也是听来的，别人讲起时兴高采烈，只是没想到真的有一天我也来了。出门时大家说好只去青木川的，结果从青木川出来谁也不想回家，一脚油门就来到了这里。

没有事先预定房间，一行四人把车停在阆中古城外，拖着行李走进阆中古城。一个接一个房东跟上了我们，我们进一家酒店出一家酒店，进出之间对顺便古城的住宿了解了个大概。

古色古香的古城客栈一般是小木屋，房间小，价格便宜，采光通风一般，一晚60元到120元的价格便宜地有些出乎意料。因为此是淡季，客房多自然跌价。

“放翁别院”，一看这个客栈的名字便喜欢上了。不仅要到远方还要寻找诗意，这里诗意浓。不问价格就决定住在这里，好像放翁在这儿已经等我们许久。

古色古香，上下两层，房间宽敞明亮，雕花栏杆精致典雅，放翁的诗画在墙上。

走廊尽头，一小方桌。没想到本是习惯大杯喝茶的关中人亚茹变戏法似地摆上了功夫茶具。夜深人静，沏一壶茶，福州的茉莉花香弥漫开来，吸引了对面醋泡脚的女老板过来约我们明晚去泡脚。嬉笑过后我们重又回归宁静。只品茶，少言语，陆放翁在此，无诗也风雅，一种南宋的极简之美蔓延在茶席之间。

住进别院，不懂诗也诗香满衣了。不知道放翁当时是否在这里点茶、题诗、作画。其实，这里不光是苏翁来过，杜甫、陆游也来过，无数文人墨客都来过，杜甫在这里留下了"阆州城南天下稀"的千古名句，福建泉州的一位诗人也给别院留下过一首诗，店老板娘一袭红裙站在柜台里从手机里翻出诗来给我看。

段老师说我们四位中也有一位是作家，你若免单，作家就写一篇文章图文并茂介绍你的客栈。老板娘半信半疑，以为是客人逗自己。

房间出乎意料地洁净，打开了雕花窗的那一刻，亚茹把头伸出窗外，她想起了《金瓶梅》里潘金莲开窗时手里的撑杆掉了下去砸在了西门庆的头上，一段艳遇开始了。这故事情节我也一样记忆犹新。一夜的拥有，唤醒沉睡在心底里的记忆，一扇窗，一场春梦，这个夜晚，我们窃窃私语。

枕诗入眠，梦里飞翔。

清晨起来，在别院里拍照，每一处都是最好的背景。几分深幽，生出几分孤寂。向着有光的地方张望，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望谁？等谁？

“泠然蹑级御长风，境判仙凡到半空，十丈栏杆三折上，万家灯火四围中，登临雅与良朋共，呼吸应知帝座通”。中天楼，阆中风水第一楼，始建于唐朝。阆中古城的街道就是以中天楼为轴心，呈“天心十道”向四面八方次第展开，从这里出发，可以走遍古城。在这样的布局里对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我一次次迷失在小巷里再正常不过，只是，不慌不忙不急不慢，大不了冲着中天楼走回去再走出来，终会走对的。就这样，我一次次路过中天楼，一次次以过客的身份张望着这千万人张望过的古楼。

“嘉陵三千里，五城十二楼”。十二楼？诗词为证？也或许只是诗人为写诗而写，正如飞流直下三千尺，只是一个形容词罢了。华光楼也叫镇江楼，是我遇见的第二座楼。

华光楼是阆中的标志性建筑，是一座典型的过街门楼，全木结构，琉璃筒瓦屋面。华光楼面临嘉陵江，正对南津关古渡口，曾有35只木船以铁缆连接成浮桥直接到对岸南津关。如今，旧貌换新颜，有桥却没了那时的情调。

登楼付费也要登楼，站在游廊上放眼四望，宋朝诗人李献卿的《南楼》诗只两句十四个字写尽了登楼的感觉：“三面江光抱城郭，四围山势锁烟霞”。便只顾着拍照，不能不说，阆中城中浪一圈，拍的最喜欢的照片就是这几张了。

据说状元坊里出过四个状元，去状元楼按照惯例，这里应该是一处参观游览景点，楼里用文字图片讲述着阆中状元的故事。但是这里是一家客栈，不让参观。我们说是看房，才进了院子。院子不大，隔屏、门楣、花窗精工细雕，每一处都有讲究。上了二楼，房间里的陈设布置古旧与现代风格碰撞在一起，看起来也还和谐。这是亚茹父亲和她都曾经住过的房间，此时并不贵，昨夜原本是想住在状元楼的，还没走到地方，就一眼看上了“放翁别院”。中状元是无法企及的，连梦也无，当个诗人，谁都能做到，住进别院梦也真实。

古镇里走来走去，一定会走到贡院。贡院，又称“考棚”，就是科举时代士子们应试的考场，如同现在的高考考场一样，只是过去考试人少，一人一小格。考试时按天、地、玄、黄……编号，每间号房有进出小门一道。电影里见过，还在南京江南贡院里坐在号房里装模作样答卷。阆中贡院不同的是房舍高出街坊民居，前院是考场，后院是斋舍，四周是号房，庭院中间为十字形走廊，走廊两边栏杆连带靠背木椅是考生休息的地方。

中国科举考试制度，发轫于隋唐时期，终止于清光绪三十一年，有一千三百余年的历史。“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科举考试，对中国和世界的影响巨大而久远。原本以为阆中不过就是个旅游景点，却不想有如此深厚的文化底蕴。阆中，是全国兴办学校最早的地方，人才辈出，文风炽盛。

走过小巷，青石板泛着深蓝色的光泽，老人坐在家门口如同坐在时光深处唠着家常，有他们便有了原汁原味地生活味道，有他们便有了故事。

一阵铃声，回头看，一辆马车慢慢走出浓荫，没有游客坐马车，车夫悠闲自在，笑意盈盈。

店铺里传来吉他声，一个年轻人正拨弄琴弦。见我们进来，便收了琴。寒暄几句，年轻人只说自己刚来这里打工，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他心里藏着什么样无法实现的中国梦，这个清晨，他显得有些疲倦。

阆中产醋，保宁醋天下闻名。大街小巷到处是醋店，空气中时刻飘着醋的味道。阆中人不但吃醋，还喜欢泡把双脚泡在醋盆子里。一条街都是醋泡脚，10元一位。据说醋泡脚可以治疗失眠，去疲劳，杀菌，匆匆路过，终是没有走进泡脚店。段老师说一元买一袋醋，十元可以泡十次，想不到段老师居家过日子倒是会精打细算。

阆中还有不可辜负的美食。

“张飞牛肉面”的热凉面是古城特色，口口相传，人人都会来一碗。别院老板娘说要早起去排队，否则吃不上。到了店门口，果真已经很多人在排队，店里店外都摆放着桌子。我转来转去看别人碗里的牛肉面，自小吃兰州牛肉面长大的我，自小在关中平原吃扯面长大的我们，终于表示失望，看上去酱黑黏糊糊的一碗面无法勾引起我们的食欲。走哪儿吃哪儿的地方特色小吃是游走的一大乐事，自以为甜酸苦辣面食大米都吃，还具备拓展自身饮食习惯的生理弹性，保留着发现至高口舌感觉的生命惊喜的我，这一次转身走了，又转身看看，还是义无反顾地走了。

能走哪儿去？不吃牛肉面，还不吃牛肉吗？来一斤路边店外就饼吃。好咸哦。

阆中，宗教文化源远流长。道教、佛教、伊斯兰教、天主教、基督教长期传播。天主教于明末由法国神甫传入。看着这座灰砖、红门、白框、十字架直指苍穹大门紧闭的天主教堂，是谁在轻声讲述一段历史：光绪十四年中法之战后，清政府缔结了屈辱的《中法新约》，阆中人义愤填膺捣毁了教堂设施。落后遭人欺，终是把尹枢、尹极状元府赔偿给了教会。两座状元府被改建成了天主教教堂。

这座看似别具一格建筑的教堂背后原来有着一段屈辱的历史。

傍晚，嘉陵江的风穿过横七竖八的街道吹进古城，吹走了白天的燥热。迎风而行，找一家江边酒家，扯一片霞光入杯，再称一斤牛肉，几个人团坐小酌。

正是用晚餐的时间，一排阆中人却站在江边齐唰唰朝前看。看什么呢？有人说看国家重点工程。大家嬉笑。我抬头一看，大吊车真气派，轻轻抓起巨大的桥墩移动，剪影在夕阳中构成美丽的画面，这照片瞬间有了名字《重点工程》，其实不过是在修建一座通往南岸的桥。

晚霞涂抹上天空，染红了嘉陵江。此时应该是嘉陵江最美时分，独自来到江边漫步，看半江瑟瑟半江红。嘉陵江在我的记忆里是一条浪漫诗意的江，它随着聂华苓的小说《千山万水长流》流进我的记忆，在她的笔下，嘉陵江边汽笛声响，发生过一段异国恋情。

华灯初上的阆中古城灯火阑珊，锦屏山上的塔被温暖的橘色灯光照亮，细碎的灯影倒映在嘉陵江上摇摇晃晃，古城的夜华丽地有些浮躁。我们就在江岸边吹着凉风，用段老师新买的华为手机试拍夜景。

在阆中古城游走，完全彻底地放松，每天睡到自然醒，不追赶太阳霞光，不刻意安排游览景点，每天换上一套对襟衣裳随心所欲地走来走去，走哪儿是哪儿，遇见的都是有缘都是美好。被生活推着走了大半辈子了，这一次就慵懒随意一次吧，不为写作不为拍摄，只为自己。

到过阆中古城，中国四大古城丽江、平遥、阆中、徽州就去过其中的三个了，只有徽州古城还在脚步之外。

要离开了，有些不舍，不舍的是闲淡松散的心境。

作者简介：

杨丽，陕西人，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海洋摄影协会福建分会理事。

用文字记录人间百态，用镜头定格美景。

出版散文集《露润清莲》《行走的诗意》及台湾版《人间自有真情在》《潮落还有潮起时》。文章散见各杂志、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