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岁月记忆之七背大井(挖水井)

鹑阴子

<h3>苦涩岁月记忆之七</h3><h3> 背大井(挖水井)</h3><h3> 七十年代初的一个冬天,我所在的生产大队还没有水浇地,靠天吃饭,老天不下雨土地干旱,公社领导责成我们大队打井解决干旱问题,大队在充分听取各生产队的意见后,经过认真研究讨论,决定挖一水井,解决夏季干旱缺水问题。要挖井就要选井址,井址条件是,水井的周围要有土地。于是,大队一班领导人就动员全体社员,特别是老人们提建议、出注意、想办法,哪里可打出水井。好多人都冥思苦想,就是想不出井址来。我们那地方,打水井,打不到五六十米深,是不可能打出水来的。到了隆冬,打井的地址还是没有选定好,迟迟不能开工,这可急坏了大队的领导,领导们一筹莫展,象热锅上的蚂蚁,急的乱转,毫无头绪,怎么办呢?领导没办法,人民群众看笑话,七杂八嘴的就议论纷纷。正在这个火烧眉毛的时候,就有那么一个人,这个人会点阴阳术,就给大队领导出注意,是不是请个风水先生看一下。大队领导一听,这不是胡闹吗?再说这个年代还敢讲究这个,这不是找不自在吗?因此,领导那头就摇的象拨郎鼓,一千个不干。这个人就不敢再进言了。说者是说,但这个人给大队领导说让风水先生看一下的事,被周围的几个年轻人给知道了,这几个胆大妄为的年轻人就找这个会点阴阳的人商量,他说,大家知道咱东庄有一个老风水先生,可能知道哪个地方有水。几个年轻人商量了一下,就找那个老风水先生去了。这老风水先生有七十多岁了,戴一副茶色水镜石头眼镜,怀里还挂着一块怀表,留了一把花白胡须,手里攥着一杆旱烟锅,那烟嘴好像是玉石的,烟锅头是黄铜的,烟杆是红铜的,烟杆上挂着一个烟荷包,好像是羊皮的,烟荷包里装的是自己种下的旱烟,抽起旱烟来那个呛味,比新疆的莫合烟来那呛味还难闻。这老风水先生在清朝时上过几天学,可能是学习不上进的缘故,也没什么功名,就跟那阴阳风水前辈学了一点风水阴阳之术,在村庄上给人看坟地、埋死人,定宅院,谁家娶媳妇、嫁女儿、修房子、取个土都要看个黄道之日,事主可塞几个小钱小费,喝几口小酒,吃几口香肉什么的,过的滋滋润润,老来无事,成了专业的阴阳风水先生。虽然当时的社会不允许这样的牛鬼蛇神乱说乱动,但村庄上人有个什么事,需要阴阳风水先生时,还得去到他老人家跟前请教一二,大队的领导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岁数都这样大了,放任自流,任其所能。</h3><h3> 回头再说那几个年轻人一同到了阴阳风水老先生家中,问了安好,就直奔主题。阴阳风水老先生闭目想了一会,开口说了,生产大队打水井是好事,这是为广大社员谋利益的事,这可是大事啊,如果搞错了地方,打了井,没有水,这要命的事我敢作主啊,你们这是把我往死路上送啊,这劳命伤财的事,那我不成了罪魁祸首,那就得天天挨批斗,岂不成了坏分子。这位老先生死活不吐口了,一个劲地直说在村上是打不出井的,也不能打的。到后来,熬不过几个人的嘴烦,就说了一句,庄内是不行,看在村庄外有没有地方可打,说完这话再也不开口了。这帮讨教的人听后一个个垂头丧气,无话可说,就散开回了家,但那个给大队领导出主意的那个人却多了一个心眼,听那阴阳风水先生的口气说村庄里打不出水井,那村庄外就有可能打出水的地方了。别人都走了后,他再次进了阴阳风水先生的家,平时他就好阴阳风水这个活儿,他也多次与阴阳风水先生讨教,与阴阳风水先生有共同语言,所以他进来后一边谈论阴阳风水,一边拉拢感情,从古到今、天南海北、东拉西扯、转弯抹角,从土地到水井无话不谈,渐渐就说到了打井的事上了。谈兴正浓的时候,阴阳风水老先生就开金口了,老先生说,在清朝那会,离咱村庄两三里的东北方向上有过几个大户人家,在那里修过宅院城堡,后来家道中落,宅院衰败,城堡倒塌,但城堡的残墙断璧还在。是啊,确实在那个地方有残墙断璧,公社里组织村上民兵打靶就是在那个地方进行的,那城墙老厚,又长又高又厚,足以挡住子弹,这是大家知道的,阴阳风水老先生说的对极了。老先生又说,在这个城堡正南方向一二百步的地方,曾经有过一座庙,旧社会时香火很旺,可惜在解放时就破败了,翻身的人民群众给拆了,虽然庙给拆了,但庙址还清晰可见。就在城堡和庙址这两个地方的任一处都有可能打出水井来,当年城堡的主人和庙里的和尚就在他们的地盘上打过水井的。阴阳风水老先生的话有道理的,如果没有水井,那他们在那里是如何生活的。只是年代久远,宅院城堡倒塌,庙宇拆除,埋没了水井,后人是无法知晓了。经阴阳风水老先生这么一说,这人心中暗暗高兴,当即告辞出来,就直奔大队领导的家。大队主任这时正愁的哭天喊地,无计可施,一见这该死的又来了,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就骂开了,好你个二流子、二百五,尽给我添乱,我再不动手打井,我这大队主任就要被公社给撤换了,你还有心事来我这里捣乱。被骂的人笑着说,主任啊你别骂我,消消气,我是救你来了。随嘴就把和阴阳风水老先生的谈话情况向大队领导说了一遍,主任听了,咧嘴笑了,有道理啊,那个地方过去是有人生活过的啊,那肯定有水井,说明地下肯定有水。挖吧,已经火烧眉毛了,再不挖,恐怕我这大队主任就得被公社撤换了,先挖再说,走一步、干一步、看一步。那个时候,无法论证,又是一个蛮干的时代,只要领导一句话,就大干起来了。 </h3><h3> 井址选在了旧庙的地址上,计划把井挖成一个大圆形,直径大约有80多米,那个时候没挖掘机,靠的是架子车拉,劳动力用背斗背,热火朝天的就干起来了。先是每个生产队各出30人,这样五个生产队就是150人战斗在工地上。由于工程量越来越大,参加劳动的人员就无限制了,只要参加打井劳动,都可以记工分。当时也没有见什么图纸,我正在上学,星期天或是假期就跟着大人们去干一下,进度还是比较快的。记得是挖井的第三年的冬天,我又去了一趟井上,一看不得了啦,挖了足有60多米深。形状像个大漏斗,井底大概的直径有10多米的样子。在井底靠东南的方向用水泥罐围了个园形的水池,水池里确实有水,真把水打出来了。 </h3><h3> 再抬头从井底看水井的圆璧,一周都是那种菱形状块,一块接一块的大小一样的,好像是镶嵌在圆璧上。你从井底沿着菱形两边走,就会直通井口,挖井时的土就是靠广大社员一背斗一背斗的背上井面的。背这么一口大井,费时、费力、费工、也费人啊,就我所知,在背井的三年多时间里,发生了摔伤的事就有好几件。由于背一背斗土要从井底往上走,时间长了,肚子饿了,没有体力了,腿肚子就打颤,人很难走稳的,免不了发生人员摔伤。第一个摔伤的是王姓女子,有十七八岁的样子,正是个强劳力,一天早晨,就突然从半井壁摔下去了,好在骨头没有大伤,只是腿脚、头脑受损,人是不能动了,负责人赶紧派人送回家中调养。当然还有其他几个人也不同程度的发生过滚璧的事。还有几个青年男子被砸伤了腰、砸伤了腿,但都看好了。背了一口大井,没有死人,这是很万幸的事了。井挖好后的第三个年头,我又去了大井上,这次是叫我爷爷吃饭,爷爷那时被生产大队指派看大井和设备,以防阶级敌人破坏。这次下井方便多了,从井口开始,沿井壁旋转两圈多,挖开了一条可供架子车行走的通道,就像有些电影中的旋转楼梯一样,不过通道是下坡平路,直通井底,井底修了机房,房内安装好了柴油机、水泵,用直径20公分的黑色橡胶管子从井底水池直通井沿,用以向上抽水,看上去挺壮观的、够气派的。爷爷住宿在半井壁的地方,紧靠通道的路边,座北朝南挖了一个窑洞,窑门是上半圆下方形的,可供一个人出入。进了窑洞里,就宽敞了,地面大概有20多个平方米,窑的上半部横截面是半圆形状,靠近地面又2米高下的横截面是长方形形状,在窑洞内东北角盘有仅能供两个人睡觉的土炕,靠门口的这面盘有一个烧炕的土坯炉子,一方面可供烧热炕,另一方面供爷爷喝罐罐茶、烧烤洋芋、黑面馍馍等食物。窑洞内连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也没有,人进去只能坐在炕沿上。靠西面墙根下堆放着一些杂物,还有铁锨、木棒、背斗、脸盆等家什,在进门的右手拐角处放着一个瓦罐,罐内装着生活用水。在窑洞内的墙壁上挖了好几个正方体、长方体的小洞,可供放零碎的东西,靠炕的东墙壁上挖了两个这样的洞,两洞的距离大约有半米左右,前面的洞内放着爷爷的茶叶、茶杯、干粮等什物,靠里的洞内放着爷爷的“精神支柱”旱烟包包、旱烟锅子、洋火(火柴:那个时候我们管火柴都叫洋火)等用品。爷爷晚上躺在炕上,听着外面的风声,一盏煤油灯,抽着旱烟锅子,忠实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因爷爷有事,我趁这个间隙先上了井口。从井内背出来的土,堆在大井的圆周围,从圆周围一圈上看去,从井底抽上来的水被储存在土堆上的一个不太大的水池内,水池有50多个平方米大,四周用红色的胶泥抹平了,想是池底也用胶泥锤出来的,防止渗水。这红色的胶泥可是好东西,它抹的水窖内,水不渗又不漏。可能当时洋灰(水泥:我们小时候管水泥叫洋灰)少,又值钱,买不起,就常用人们糊水窖的红胶泥代替了。水池中水是满的,比较清澈,看来还没有浇地,也许是刚浇过后又抽上来的吧,反正水池中的水还比较满的。我又下到了水浇地里也就是所谓的水地(水地:跟旱地相比较叫的,因为全大队就这一点土地是水浇地,所以人们把这里的地叫水浇地),想看看这里究竟有多少地是水浇地。在大井的周围都有平整好的土地,但只有靠近水池的西面,仅有两三亩地的样子。水地里种着些韭菜、大葱、白菜、萝卜等,只有一小块地里种着一片洋芋,另有一块地里种着一点麦子,还没有收割,大概那麦子收割了也就是能拉一架子车吧,反正是少的可怜。我当时只有一个感觉,总有水浇地了,心中还挺高兴、挺自豪的,也许以后有好日子过了。后来由于出门读书,早就忘了大井水浇地的事情,再后来,参军入伍当兵,也就再没有去过大井上,也没有关于大井的任何信息。直到我参加工作后的九十年代的末,有一次回家探亲,家乡已经从黄河里提灌引水,所有的土地都变成了水浇田了,而且水也引到了大井的周围,大井那一片拉子都住满了从别的地方迁移来的农民。一天我闲的无事,就领着几个侄儿、侄女和儿子信步到了当年的大井旁,井早已荒废不堪,浮土都要填满井底了。那个通道和井壁的菱形小路,快要被雨水冲刷平了。井壁的四周长满了野草,爷爷当年的窑洞已经破烂的没有模样了,成了野狗、野兔的栖身之地。井沿上的土堆也成了荒草丛生的小山,当年的水池还依稀可见,但也被土填的差不多满了,物是人非。我从大井上回来后,问了问几个当年知道大井命运的老辈人,听他们说,大井挖好后的几年就再没有好好的利用过,原因是井里的那点水根本不够浇两亩地的。两亩水地对于全村五个生产队、有近4百户人家、近2千人的一个生产大队能干啥作用,就是种点菜啥的一家一棵白菜、一个萝卜,也分不过来啊,而且还要几个人管理大井,到后来地也就不种了。由于全县北八乡“三个人的活儿两人干抽出一人上兴电”的提灌工程的上马,大队就拆了柴油机等设备,让爷爷回了家,从此大井就废弃了。</h3><h3> 是啊,当初费了多大的劲,耗物、耗人历时三年多,好不容易靠铁锨挖、靠人背,背出来的一个大井,就这样废弃了。背大井的当年,光背土就从大井里背出了近几十万方的土。仅仅使用了三年不到,好笑的是挖井用了三年多,出水后也仅仅用了三年多,而且没有任何收益,就废弃了,着实让人费解,劳命伤财,瞎指挥,武断、独断、专横体现的淋漓尽致。好在那个动荡的年代,由于背这口大井,村上的人都集中力量上了大井工程,也就没有时间去搞所谓的文化大革命的运动,村里的牛鬼蛇神、地富反坏右也都忙于背大井,与社员们同等劳动,同等享受待遇和工分,年底同样分粮,被批斗被挨打的时间少了,乐的下苦,村里倒也安稳了许多。直到文化大革命结束,我的记忆中再也没有搞过什么批斗大会之类的运动,原因是人们都忙于背大井,后来上兴电提灌工程,忙于生计了。人们连自己的肚子都吃不饱,哪有时间再热衷搞那些乱七八糟的运动的事。所以自七十年代以来到粉碎“四人帮”这段时间,村里安稳、祥和、平静的象一潭死水,好像跟外界失去了联系,人们不闻政治、不搞运动,一门心事挖大井、搞兴电水利提灌工程。经过多年的努力,水总是引到了兴堡子川,解决了几十万人的生活问题,虽然人们还并不富裕,但吃粮问题已不再是每个人操心的事了,我相信蠢事会越来越没人干了,生活会越来越好。</h3><h3>(2009年6月于酒泉市肃北蒙古族自治县)</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