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活尸

王东生

<h1>  朱元璋做皇帝后养尊处优,养出来一些隐恙暗疾,御医百般调治不果。再看身边的御医,不是昏庸就是老朽,一点生气也没有,怎能给人瞧病?朱元璋少时曾在皇觉寺为僧,也算身居民间洞察民情,甚笃奇人高手在民间,便突发奇想降旨到民间招募御医。</h1> <h1>  消息传到亳州惊动两个杏林中人,一个名扈灿,一个叫沈诺。此二人不仅医术在远近闻名,而且白日一同上山采药,晚归一道切磋医术,相处得如同兄弟,若能考取了御医,岂不一步蹬天兄弟共荣!二人即刻带上盘缠,不日奔赴京城而去。</h1><h1> 且说扈灿的妻子蕙娘,自夫君一去便心红手热,在家中掰着指头盼望夫君的好消息,只嫌日长夜远。没想盼来盼去,这天盼回来一队官车,是来接沈诺家眷入京一一沈诺已被选为御医了。同车还带回来横躺着的扈灿。只见那扈灿面色微红,双目紧闭,喘吁均匀,但却是人事不知!</h1><h1> 蕙娘惊得连哭都不能了!夫君好端端进京,本来图荣华富贵,回来怎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她把夫君接回家中,喂水喂饭他都能进,但却就是终日昏迷不醒!请来的乡医反复查看后,摇头叹一声告诉蕙娘说,不死不醒,杏林中称之为活尸,怕是一辈子没指望了。蕙娘这才哭出声来。忽地却想起了沈诺,她想向沈诺问个究竟。</h1><h1> 焦急地又盼了些时日,既不见沈诺身影,也没得沈诺音信,蕙娘终于等不及,这天便只身来到京城,辗转找到沈诺住宅。只见丽瓦红墙,雕梁画栋,门外车马喧腾,此时的沈诺与从前全不一样了。</h1><h1> 嫂嫂!沈诺一见蕙娘便淌下泪来。</h1><h1> 原来,扈灿与沈诺离亳州后,是一路赶奔,可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进京后一打听,宫中聘请的御医只剩了一个名额,他二人刹时怔住!但很快就相互推让起来,都要对方去考取,甚至推让得面红耳赤!争执到最后扈灿提议说道,罢了,我俩都去应考,让老天来安排吧,谁也不要再推辞。沈诺一想也只好如此。应考头晚他俩在宿店里同桌吃饭,还喝了壮行酒,谁想第二天扈灿便在考场上昏厥过去。</h1><h1> 经过如此简单,蕙娘听得却是懵懵懂懂,六神无主。这时沈诺之妻潘氏泪水澜潸走近前来,将一些银两奉与蕙娘说,往后姐姐家事便是咱沈家事,有何事就来找我们吧。</h1><h1> 沈诺赶紧也说道,对对,待圣上恩准下来,为弟一定回亳州看望兄长。</h1><h1> 天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蕙娘回来与亲邻说过事情原尾,已是心灰意冷,决定守着活尸夫君听天由命。突然却听族爷有望说道,不对,这不是老天的安排!有望爷接着说,扈灿沈诺应考头晚吃的一桌饭,饮的一壶酒,扈灿成了活尸,沈诺却无事?要命的正是那个剩下来的御医名额,如果一个倒下来了,那么另一个岂不就是一一万恶淫为首,贪欲杀人刀呀!</h1><h1> 不会吧?蕙娘说道,沈诺与我家夫君,是挚交兄弟。</h1><h1> 糊涂!有望爷又道,那沈诺现今是御医,不再是你家兄弟了,这一切都是沈诺安排的。</h1><h1> 蕙娘终于被有望爷说得狐疑了,这天,就又来到京城。那沈诺见到她不由吃了一惊道,我兄长是不是已经一一待听过了蕙娘的质询,身边的潘氏先开口说道,你是说扈灿遇难与我家官人有干系?你是不是见我家官人做了御医,荣华富贵,就想寻隙来捡些干果?</h1><h1> 蕙娘对潘氏不理睬,仍质问沈诺说道,我家夫君变作废人,你咋就安好无恙?你俩同吃一桌饭,单我家夫君吃成了活尸?我夫君遇难病归乡里,又为何出在御医名额二者取其一的当口?问得沈诺面色苍白,半天才道,嫂嫂,我与扈灿,可是兄弟呀!我怎么能一一</h1><h1> 蕙娘见他支吾,却越发确定了冷啍道,贪欲杀人刀!</h1><h1> 你!沈诺蓦地沉下脸来,仰天一叹道,世间兄弟情谊,就是坏在你们这些妇人之口。我与你说不清,你走!</h1><h1> 蕙娘被赶回来将沈诺的光景一说,有望爷一拍大腿道,这就是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挠门,告他!蕙娘愣了一下说,告沈诺?沈诺现在可是御医,今非昔比,这世道有谁肯为一介草民鸣冤做主呀?</h1><h1> 我来为你做主!正在疑惑间,这天一帮衙役簇拥着一个人走进门来,竟是亳州知府王仁!王知府说,扈灿之事亳州城已是人人皆知,家喻户晓。沈诺至扈灿成为活尸更可是罪恶滔天,人神共愤,我王仁为本城滋生这等不仁者深感震惊耻辱。想如今圣上清明,更不会容忍如此奸佞小人。王仁指点蕙娘说,若想告倒沈诺,必要如此如此。蕙娘这才知道遇见了青天大老爷!</h1> <h1>  且说宫中的刑狱大臣童赫,这天接到了亳州一件急递诉状,告的是御医沈诺,不禁一喜一快。快的是童赫出身世宦,极鄙夷巴里村人,可皇上不知搭错了哪根神经,竟让沈诺一个草芥郎中填伍宫中,这让他极不舒服,眼前诉状足以至沈诺死地,岂不为一快?喜的是拿办了沈诺,可为圣上剔除又一宫患,自己更可加爵领赏!于是即刻将诉状呈见了皇上。</h1><h1> 朱元璋看了诉状,不由吓了一跳,诉状上不仅有苦主蕙娘字印,还有亳州九百人的联名字印,其中有庶民百姓,有杏林仁士,有地方贤达,还有亳州知府,联名状告的却是新聘御医沈诺!御医可是为宫中诊病的近随,沈诺若真有谋人害命之嫌,这还了得?朱元璋不由龙颜大怒,既以沈诺亦为亳州人士,忽又突发奇想,降旨将沈诺一案发回原籍亳州府审理。</h1><h1> 童赫见旨一愣!自己为刑狱大臣,皇上怎么就又搭错了神经,宫办狱案发于地方官府申理,这不是奉功于人吗?无奈间对那亳州知府王仁便生了嫉恨之心。</h1><h1> 再说王仁,兴奋得却要跳起来了!原来,这王仁更是个忌贤妒能之人,看到自己治下的草民沈诺考选了御医,一夜间一步磴天,官阶比自己还要显赫,愤恨不平,便鼓动蕙娘去告沈诺,若告得赢,他为朝廷立得一功,若告不赢,有那联名状也能给沈诺脸上添些腌臜。谁想圣上竟对自己如此看重,将沈诺案发来本府审理!若审得妥帖,自己岂不是又要升官发财换乌纱?真乃老天有助哇!于是王仁押回来钦犯,精心审案,毫不懈怠,日夜不歇,欲治那沈诺于死地!这天下的为官者,不正是靠踩踏着他人升迁的吗?</h1><h1> 于是他向沈诺怒喝道,眼前祸患休多种,过分功名莫强求!沈诺,你现在又成为本府的阶下囚,快快招来,你是用何等手段使那扈灿变作了废人?</h1><h1> 沈诺说,我没有谋害扈灿。</h1><h1> 王仁说,你与扈灿进京时身边可有旁人?</h1><h1> 沈诺说,没有。</h1><h1> 王仁说,你与扈灿进京途中可有停留?</h1><h1> 沈诺说,日夜兼程,没有停留,只是进京后于孔门宿店歇息两宿。</h1><h1> 王仁说,这就是了,两宿的时间已经足够。你是见那应考御医名额只剩一个,而你又是志在必得,便在扈灿的饭菜中做下手脚,才使他第二天考场中昏厥,临场失机。王仁面倏冷又喝道,再不招来,本府可要大刑伺候啦!</h1><h1> 放肆!没想沈诺也向他立身而喝,你无凭无据,案端未实,我现在还是朝廷命官,你敢对我动刑,就不怕制下了冤案被圣上降罪吗?这沈诺做了几天御医,也算吃过见过,真是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啊!</h1><h1> 就在王仁投鼠忌器,久审不果,感到满手荆棘时,这日圣旨又至,责斥王仁办案不力,命限日即押钦犯交有司办理。</h1><h1> 王知府知道这是童赫在掣肘,却也无奈,只得押解沈诺日夜兼程,来到京城已是疲累饥乏,抬眼就看到了京城的孔门宿店。招揽生意的店掌柜已迎了出来,见一班衙役先一怔,再见到被押解的沈诺慌地脱口道,事发了!事终是发了!王知府是何等精猾之人,见此光景心念一动,不由分说拘起店掌柜,还未动刑店掌柜便全说了。</h1> <h1>  原来,曾经沈诺与扈灿进住孔门宿店,店掌柜对他俩印象很深,因为他俩身上都有那种独特的草药味素。在沈诺与扈灿应考御医的头天晚上,店掌柜招呼完客人出门小解,又闻到那股草药味素,却是从墙壁一个黑暗角落传来!他奇怪地过去一看,正见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在埋东西。他刚要声张,突然黑影人掏出一定银子递给他,要他守口如瓶,他一时贪财答应下来。</h1><h1> 那送你银两的人,必是沈诺了?王知府迫不及待问道。</h1><h1> 回大人,店掌柜不敢撒谎回道说,黑影人给我银两时,天黑又站在暗处,我没有看清楚。</h1><h1> 这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王仁心里早已恨恨地骂起童赫,不过是身在京城好做官,你有何德何能?今天我王仁就要与你斗一斗!王知府竟以项上人头作保,进得宫来向皇上恳请,求皇上再给他一次机会,说他保证会攻下沈诺这一重案。那朱元璋听了王仁这一进呈,不禁大为感动,他没想到为他尽忠办事的官属中,还有这样不要命的,便将圣旨朝令夕改,竟恩准下来。</h1><h1> 王仁由孔门宿店掌柜引领,很快在院北墙跟下挖出一堆黑糊枝蔓的东西,拿去一验,大量是熬煮过的曼陀罗花叶渣滓。曼陀罗是中药麻醉剂的主药,有奇毒,服用过量会危险,重则至命,轻则使人变作痴儿,一世醒不过来。王知府派人即刻返回亳州,用太医院的宫医秘术,果真在扈灿的血液中验出曼陀罗成份。</h1><h1> 这正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王知府再提审沈诺,可就毫无顾忌了。王知府想出一种酷刑,每日好酒好肉要沈诺享用,却不许他出恭,一出恭便用烧红的烙铁烙其屁股,羞辱痛切的沈诺斯文扫地生不如死,索性承认了谋官害命的罪行,结果落得了个斩立决的下场。那洪武皇帝朱元璋,从此也打消了再到民间招募御医的念头。</h1> <h1>  再说那蕙娘,为夫君报了仇,申了冤,以后便善守着活尸丈夫过起平淡生活,咸甜冷暖,精心侍候。也许是蕙娘的贤淑感动了上苍吧,这天,躺在床上的扈灿竟奇迹般地醒转过来,还能开口说话了道,我昏厥多少天了?</h1><h1> 蕙娘掐指一算说道,不多不少,整整一百天。</h1><h1> 扈灿高兴地笑着说道,我拿捏得果真分毫不差!</h1><h1> 接下来扈灿忍不住便一股脑道出了这件事的原尾。原来他与沈诺一同进京应考御医,面对只剩下来的一个御医名额,二人相互推惠不下,扈灿便暗服了能麻醉一百天的曼陀罗剂汤,恰时昏厥在了考场之上,神不知鬼不觉地故意于那个御医资格失之交臂。扈灿还说起了为了向沈诺兄弟隐瞒自己的这番善意,让他心无障碍地去考取那个唯一的御医名额,他还将喝剩下的曼陀罗药渣乘夜晚埋在孔门宿店院墙根下,被宿店掌柜的无意间撞见,他给了掌柜一定银两,掌柜的才答应帮他隐瞒。</h1><h1> 扈灿道出这一切后问妻子蕙娘,想我那兄弟沈诺,现在已经是御医了吧?</h1><h1> 啊!却只听蕙娘叫出一声,蓦地怔在了那里。</h1> <h3> (已发表。图片来自网络)</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