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中的硕人与普希金诗里的美人

临溟春晓

两相对照，读《诗经.硕人》

与普希金的《美人》

《诗经.国风》中有一首吟诵美丽女人的诗《硕人》，历来被认为是描写古典丽人之藁矢。有评者说，阅遍我国千年诗歌，写美女者，惟此诗堪称千古，及乎无人能及。此诗全文:

硕人

硕人其颀，衣锦褧衣。

齐侯之子，卫侯之妻。

东宫之妹，邢侯之姨，

谭公维私。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领如蝤蛴，齿如瓠犀。

螓首峨眉，巧笑倩兮，

美目盼兮。

硕人敖敖，说于农郊。

四牡有骄，朱幩镳镳。

翟茀以朝，大夫夙退，

无使君劳。

河水洋洋，北流活活。

施罛濊濊，鳣鲔发发。

葭菼揭揭，庶姜孽孽，

庶士有朅。

翻成白话，应当是这样的:

这位美丽修长的女子，

着妆嫁锦帔斗风。

她是齐侯的千金，

卫侯的妻子，

是东宫太子之妹，

是邢侯的小姨，

谭公是她的妹夫。

纤纤细指如茅芽，

皮肤白得如凝脂。

脖颈秀如天牛虫，

牙齿白洁如瓠籽。

螓蝉一样美的面庞，

眉毛弯弯动人，

巧笑靓丽啊，

美目顾盼照人。

这位美丽修长的女子，

仃车伫足在农郊。

四匹骄健的马儿在驾车，

马嚼上红彩绸招招飘飘。

车骈饰以雉鸡锦毛以朝君王，

大夫们啊，你们该早早退下，

别让君王太操劳！

河水汪洋，

北流滔滔，

大网捕鱼，

霍霍开张，

鳣鱼鲔鱼，

扑扑楞楞。

岸边芦苇，

高高丛丛，

随嫁姜女，

都穿盛装，

护卫武士，

气宇轩昂。

可巧，在阅读《普希金抒情诗选》时，也有一篇《美人》诗篇，也是一篇丽人颂。这诗的全文是:

美人

一举一止在她身上都和谐，妙不可言，

一举一止都超越了安宁和热情：

她不胜娇羞，静默于

自己辉煌的美色中。

当她对自己顾影流盼：

没有一个女人能和她匹敌，

她的光彩照人的容貌

使我们周围的美女黯然失色。

无论你忙着去做什么事情，

哪怕是和心爱的约会，

无论你的心头荡漾着

何等隐秘的梦幻，——

可只消碰见了她，你顿时

惶惑不安，痴呆地停下你的脚步，

面对这美丽绝伦的尤物，

不由倾泻出那种虔诚的爱慕。

1832年

比较，交流，思考，反复，提高，应该是读书攻学问的一个很重要的方法。两首诗，写的都是美女，一个在中国的上古时代，黄河流域；一个在具今156年的近代俄罗斯，把它们硬拉在一起，有可比性吗？

“口之于味，有同嗜焉”。我想，人类对真善美的欣赏和追求，自古以来，无分域内域外，自文明文化出现之后，就应该是共同的。

《硕人》是《诗经》中的名篇，《诗经》产生于三千多年前的黄河流域。《诗经》的主要创作方法是“赋、比、兴”，赋，就是铺陈直叙，即把人的思想感情及其有关的事物平铺直叙地表达出来；比，就是类比，以彼物比此物，彼物比此物更形象，更鲜明，更易于想象；兴，就是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用以激发读者联想，增强意蕴，产生形象鲜明，诗意盎然的艺术魅力。《硕人》在主体上，用的是赋的方法。笔法直叙，起笔直写这位王室美人，她高贵的联姻和政治身份。接着用比的艺术手法，像白描工笔仕女画一样，把这位美女描绘得诩诩如生，纤纤的细指像茅芽，皮肤白如凝脂，脖颈秀如天牛虫，牙齿白得整齐得像瓠子籽，像螓蝉一样优美的面庞，眉毛弯弯动人，巧笑靓丽，美目顾盼……。收尾，也是用赋的手法，写她豪华的车饰，雄壮的马匹，和庞大的送嫁伺从和阵势，使这位美丽贵妇人的形象地位身份愈加突出，让人浮想联翩。我们中华民族，三千多年前的远古，就产生了这样动人心弦，让人心驰神往的绚丽诗篇，就有这样高雅的美的追求，真的足以让我们无比自豪。

有趣的是，三千多年后俄罗斯，当时，一个农奴制的社会，这个国家的诗歌泰斗——普希金，也写了《美人》，他没有一句直面描写美人如何美，他用了比较，任何美女，只要遇见她，都会黯然失色。更多的是，普希金这位艺术大师，用的是心理感受，不写外在，而是用别人的心理感应，让你联想到美人是如何美，也达到了高超的艺术效果。

以上是两首诗读后的一些感想，写出来，谨供大家参考。

哈凤选

2018.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