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而行

墨凡

01

“抱歉了，今天不营业！”

“不好意思，这两天关门。”

“对不起，可能要再等几天。”

……

忘记对上门的客人说了几次道歉的话了，无论他们多么渴望进店休息，哪怕只是在客栈大堂转一圈就走，我都闭门谢客。

“这是为什么呢？”破鞋大爷站在门口外大声地问，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把所有的客人都拒之门外，包括他。

其实理由很简单。

我想休息，自然睡醒身心愉悦。

我想去散心，看看错过的风景。

我想去旅行，走走停停也不枉此生。

“去哪里好呢？”我一边收拾行囊一边想着。

实在是好多地方没去过，心里装着对无数个地方的期待和幻想，可是一旦到了该抉择的时候，反而六神无主。太近的地方我不想去，没意思，太远的地方我又担心去太久不好，客栈里的一切物品总得偶尔回来看看吧。

所以，最后的结果是，是近是远，去哪都不好，我心里终究是撇不下二手客栈，我陷入了沉思。

“实在是想不出来，那就随风而行吧！”一个陌生的声音，从窗户边上传来。

我转身，愣住，几秒后，我笑了。

“你有名字吗？”

“当然，我叫飘。”

它是一个气球，红色的，十分亮眼。

“你从哪来的？”我好奇地问。

“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了。”飘从窗户边上慢吞吞地挪了进来。

我停下手中的活，目不转睛地盯着飘的动作，生怕它一个着急把自己搞破。但是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想想飘一路飞来，肯定早已习惯不慌不忙的生活。

“你是想问我刚刚从哪来，还是想问很久以前我从哪来，又或者想问最初的我从哪里来？”

我忍不住笑了，“你说得对，这个问题确实很难回答。”

“那么你能告诉我，你现在要去哪里吗？”我接着收拾东西，眼睛从飘那边转了回来。

“这个问题，我刚刚已经回答过了。”

“咦，是吗？”

我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停了下来。

是的，我想起来了，飘说过，随风而行。

“可是，我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只要完成三件事，你就可能。”

飘自信地说。

“三件事？哪三件？”

我的脸上写满了问号。

02

第一件事：卸下包袱。

飘说，想要实现随风而行，我得先学会放下。

“放下什么？”我觉得自己很轻松自在啊，我现在马上就可以随风而行，只要飘一声令下告诉我怎么做。

“听着。”飘在整个客栈上下到处乱窜，它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传入我的耳朵，它说的话，简直让我目瞪口呆。

“卸下所有的易碎品。”

“卸下所有的大重件。”

“卸下所有的移动物。”

我呆呆地看着它飘到我眼前，飘在我的脑袋周围转了一圈说：“怎么样，做得到吗？”

“你，在说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实在想不明白，飘的所谓随风而行，究竟要舍弃掉多少东西。飘似乎不打算回答我的问题，它说，想要随风而行，只有听它的。

按照飘的意思，我照做了。

没办法，我对随风而行这四个字充满了好奇和期待，这种新鲜的神秘感无时无刻不在牵引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把所有的易碎品、超重件、移动物全部搬到了客栈外面，我又累又饿，全身肌肉酸痛。飘倒是轻松自在，它的眼睛一直停留在我身上，我知道，它在检查我是不是做到了。

是的，我确实做到了，而且这个过程，我花了整整三天三夜，连我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我把所有飘指名要放下的东西，全部搬到了客栈外面，带着万分的不舍和难过，尽管那些被我搬走的小伙伴们个个都很不服气，尽管我只能用抱歉的眼神目送它们。

站在客栈的大堂里，第一次，我看到了二手客栈另一副样子，那是真正的空旷，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的开阔。

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感瞬间袭上心头。我咧嘴一笑，我想，我大概明白了飘的想法。

03

第二件事：大吃大喝。

听到大吃大喝这四个字，我吃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了，那些老到不行的牙齿忍不住在嘴里打颤。

我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家，经得起大吃大喝的折腾吗？我的眼睛死死盯着飘，心里有一万个为什么想抛过去。

飘根本没理会我的惊讶，它直接从头到脚把我打量了一番说：“面黄肌瘦，需要增加能量。”

“增…能量？增…多少？”我没法想象自己变成一个大胖子的样子，唯一肯定的是，那得多丑啊。

飘说，反正撑开胃口大胆吃就是了，不要停下来，要保证一直吃，一直吃。

“那要吃到什么时候？”我打断了飘的话。

飘盯着我的眼睛，嘴角微微上扬，然后一本正经地说：“吃到……你可以飞起来为止。”

“飞？”

我突然间紧张起来了，吃到飞起来的程度，那不得把自己撑死了？我的胃能装得下那么多东西吗，再说了，吃多了会胖这是事实，但是会飞，我没听说过，也很难想象。

就在我发呆不解之时，飘开始张开了嘴巴，它的嘴巴越变越大，大到撑起了客栈的屋顶，大到我不得不一直后退给它腾出空间，我甚至绝对相信，它的嘴巴可以吞下整间客栈。

“开吃咯！”飘说完，嘴里突然间冒出了一大堆食物。

蔬菜、水果、肉类、甚至是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零食！是的，我已经好几年没见过这么多零食了。

五颜六色的食物发出了阵阵诱人的香味，神奇的是，我竟然非常渴望立刻马上开吃，胃口突然一下子大开了，那些食物争相恐后地涌到了我面前，我捧起它们，忍不住塞了一口。

神奇的味道一下子窜到了我的心窝处，我真没想到这些食物竟能让人如此着迷，我的嘴巴已经塞满了食物，而且越吃越多，感觉怎么吃都吃不饱，怎么吃都吃不腻，有一种胃口大开却无法满足的感觉。

我好像着魔了，对吃的。

我开始狼吞虎咽，顾不上擦嘴上脸上手上的任何污渍，我的心里眼里，只有眼前那不断涌现出来的食物，还有食物堆里散发出来的诱人香味。

我的心智似乎被这些食物控制住了，我忙得停不下嘴，两排老牙像被充满了电量一样和谐地上下左右移动，感觉这是他们这辈子最活跃的一次。

那么，我究竟吃了多久，吃了多少呢，我忘记了。

直到后来飘告诉我，我才知道，我竟然可以连吃三天三夜不停嘴，它说它佩服得五体投地。

连我自己都被吓到。

而事实证明，大吃大喝后，我整个人都发福了，身体变得轻飘飘，感觉就要飞起来。

这种现象，真让我吃惊。

04

飘一直没告诉我，第三件事是什么。它说，时机未到。

“还要等什么？”我忍不住的时候就想问个究竟。

“再等三天三夜，你就知道了。”飘说的时候，一脸的自信，“估计到时候不用我告诉你，你都能猜得到。”

那会是什么呢？

第一个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一直熬到了天亮，我心里还是很迷糊，脑袋里装的都是随风而行的各种可能。

有时候想得头晕脑胀，我就会这么想：飘就是个混球，一个飘忽不定的东西。

第二个晚上，我依旧全无倦意，却假装睡着。

实际上那不安分的眼皮一直在浮动，它总是忍不住打开，让那双好奇的老眼时不时就去偷瞄飘的一举一动。

可是飘睡得很香，一脸的平静和镇定，更让我内心抓狂不已。

转眼到了第三个晚上，我心情很激动，谜底就要揭晓了，我兴奋不已。可是这个晚上，我的身体却困到了极致，我的眼睛累得无法睁开，我的脑袋一片浑浊，内心深处的两个声音一直在对话，甚至开始争吵起来。

“不能睡，睡了就不知道第三件事了。”

“可是我太困了，不睡上一觉，我难受。”

最终，我还是败给了睡意。我的眼皮关闭之后，我瞬间跌入了漫长的梦境之中。

梦里，我跟飘吵架了。一气之下，我用那张老嘴拼了命地吹大飘的身体，我一边使劲一边说：“把你吹破，一了百了。”

我几乎用完了所有的肺活量，甚至耗尽了前三天大吃大喝储蓄的能量，飘被我吹得很大很大，大到我目瞪口呆，大到它不知不觉吞并了我的身躯，我的周围变得一片通红。

红色的空气，红色的客栈，原来我整个人被锁进了飘的世界。

我一声尖叫，终于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一道刺眼的光线照进了我的眼睛。

05

我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在经历一段真实的故事。

惊醒之后，我发现自己还睡在床上，全身无力，脸上尽是汗水，最真实的是，我的嘴巴又酸又痛，痛到我随便动一下嘴唇，都感到疲累。

就在这时，我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就像在船上一样总在摇晃，不远处那没关紧的门窗在不停地来回抖动，窗外雾气缭绕，偶尔闪过白的灰的黑的团团影子。

我心里扑通直跳，一种奇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我赶紧跳下床推开窗户，这一推，直接把我吓傻。

窗外的风景，让我目瞪口呆。

整个二手客栈被连根拔起，现在正悠闲地飘荡在半空中，我就像站在几十层高的山顶上，俯瞰着窗外的风景。

这种感觉，就像是进入了另一个梦境。

是梦吗？我用力掐了一下大腿，真实的痛感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真的。

此时，我才想起了消失已久的飘。我在摇晃的客栈里到处跑，却找不到飘的影子。

我急得大声喊道：“飘！飘！”

许久，终于有回应了。

“我在上面，你快来！”那是飘的声音。

我一鼓作气冲上了屋顶，带着砰砰直跳的老心脏。

终于，我看到飘了。

它变得超大，大到足以撑起整个客栈，大到可以带着我们随处飞翔。

看着飘那自信的样子，我总算明白了。

这就是随风而行。

飘在上方大声地问我：“现在知道第三件事是什么了吧？”

“嗯。”我点点头。

我当然知道，第三件事，我在梦里完成了。

飘，你说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