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王丁帆

       不知不觉，我在驼城生活快两年了。夏日，陕北晚风吹到人们的脸上，依然凉快。我和朋友闲聊，一下提起父亲这个话题。我便想到，这些年，我只要回来，父亲经常给我买红烧肘子肉，他自己舍不得多吃，总是让我多吃。于是，我又问了几位朋友，描述下你们想对父亲说的话。
       有人说,父爱如山，母爱如水。
       有人说，母爱更细腻，父爱更多是一种家里的安全感。
       有人说，父亲有时候看似很凶，但在严肃中仍然慈祥。
       对于父亲，我最亲近的人，我又了解多少？小时候只感觉到他特别大男子主义，挺敬畏他，长大懂事了，才发现他默默的付出。
       以前，我没有真正去尝试、触碰这个永恒的话题，只有曾经小学作文上写着父亲有外国人一样的高鼻梁；六年前，曾给表弟的一封信中，勉励他向我父亲学习。
       初中时，学过现代作家朱自清写的一篇回忆性散文《背影》，懵懵懂懂，后来了解写《背影》前，朱自清收到正在生病中父亲的一封家书，才真情写下我们后人熟知并为之感动的《背影》。

  1 孝顺的父亲

       自古百善孝为先，父亲有位朋友是独苗，乃大孝子，为了照顾瘫痪在床的父母，洗衣做饭，端茶倒水多年，直至临终送老。父亲也有自己的孝顺故事，父亲和母亲结婚三十多年，在对待彼此老人方面，从未吵过架，反而为彼此老人着想。
       父亲尽管学历不高，可是喜欢读报学习，即使那时候工资很低，也阻挡不了他订报的热情，而且订了好几份报刊杂志。外公是老知识分子，也喜欢读报，父亲经常给外公送去《参考消息》等报，外公和父亲如忘年交似的，古今中外什么都能谈来。
       外公年纪大了，身体胖每次入厕，都要让外婆帮忙擦洗，父亲逛了好多家厨卫店，给买了一个自动冲水马桶，这在小县城里没有几家老人用，而外公用了后，高兴得像孩子一样，逢人便说:好，好，太好了，不仅解放了老伴，而且冲的特别干净！
       奶奶生了八个子女，为了养育他们，吃了很多苦，养猪、卖蜂、做豆腐、挂面和卖果馅。从小到大，父亲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父亲和母亲想让奶奶住楼房，老人答应好住，可父亲装修好房子后，老人又不住了，父亲和母亲怎么劝，老人还是不住，老人依然坚持住窑洞，父亲只好顺着老人。陕北天，一年四季大部分时间雨水很少，可到了七八月，雨水渐渐增多，而且有时候暴风雨来的特别猛烈。为了不让雨水渗透进窑洞，前些年，父亲又花钱，让人在窑洞上面架起防雨棚。最开心的莫过于奶奶，只要老人高兴了，父亲也高兴了。

       多年前，奶奶在西安住院，父亲去看他的时候，老人突然不见了，父亲着急的问护士，护士说不知道；打电话，老人又不接，他不停问，不停找，好不容易在医院的楼下出口找到了，奶奶像孩子一样，一刻不停地说她要出院，她不想住院了。父亲了解奶奶脾气，只是一边用关心的口吻说：妈妈，你不想住院，给我们说一声，别招呼不打，就要溜啊。一边又顺着她，办理了出院手续，带回家。去年，奶奶气喘不断，一度住院，他每天去伺候，天天煮梨送过去。他回西安，每天打电话问候奶奶，先是：老妈妈，好！挂电话时，妈妈，保重！
       为了圆老人坐飞机去首都的梦，1998年，父亲带着老人和母亲乘飞机去北京旅游，逛天安门、故宫、长城和香山；奶奶回来后，便给她的好友炫耀，她三儿带她去逛北京城，故宫好大，长城好长。奶奶没有见过大海，为了实现老人的愿望，2008年，父亲又带着奶奶、母亲和我到海南岛旅游，可是老人似乎对远方的风景不是特别感兴趣，唯独喜欢仰望那里椰树上胖胖的椰子，父亲便陪着老人一起观赏，他还买来椰子，给老人把玩，老人笑的像孩子一样。

2 无私的父亲

       我曾经观看了电影《芳华》，我发现主人公原型便是自己的父亲，有些“憨”，起先我不解，为什么父亲要活的这么累，能不能活的自私点，潇洒点，可后来我有些豁然开朗，觉得父亲"憨"的让人心疼，让人尊敬。
       父亲生活在困难年代，那个没有手机的年代，改革开放迎来了春风的同时，也带来了一些负面东西。曾经有的朋友家境比父亲好，可是因经受不了诱惑，误入歧途，吃喝嫖赌，妻离子散，倾家荡产。父亲小时候虽然调皮，但是没有染上那些不良恶习，多年省吃俭用，从来没有穿过高档衣服，也没有用过高档手机，生活简单，一碗油泼面，似乎心满意足，但是对待亲朋，只要别人求助于他，他便当作自己的事情来做。
       父亲的大哥，很早在西安工作，当时给家里邮寄一些生活物品外，父亲在上初中时，打工填补家里。后来工作后，当务之急，要在旧窑洞下面盖五孔新窑洞，谈何容易，可，大哥在西安工作，二哥也在念书，弟妹又小，父亲便毅然决然挑起大梁，窑洞距离县城比较远，窑洞又在山坡上，现在有些年轻人上坡都感觉吃力，可父亲在那坡上背石头，担砖，挥汗整整一年时间，那崭新的窑洞修起来了。窑洞修好后，父亲遇到母亲，结婚了，迄今保留那张结婚照，结婚照上父亲非常清瘦，那是最好的证明。
       有位亲戚在西安读大学时候，和我家走的很近，父亲当作自己的孩子看待。毕业后，亲戚想在西安买房，可工作在外地，委托父亲帮忙看看哪里房子适合买，父亲每天留意房屋中介，询问房源；看好房子后，父亲又帮助亲戚装修房子，从量尺寸、选料买料到监工，点点滴滴，他都要亲力亲为，连工人安装瓷砖齐不齐，他都要挑毛病。多年后，亲戚经常在我跟前说，感谢我父亲这类的话，有时候也会给父亲买点礼物，父亲总是对亲戚说：不要啦，你过好了，我们作为长辈的也就开心了。
       父亲的外甥女婿想考驾照，可他们的家人担心开车不安全，父亲给他们家人打电话，做他们思想工作，鼓励女婿好好考。他的外甥女婿特别高兴，如愿的考了驾照，还说，多亏三舅的帮助，他才能有了驾照，让他的生意越来越好。
       我的五爷爷和大姑二姑都没有坐过飞机。去年，西安大伯女儿结婚时，父亲给奶奶、五爷爷、大姑、二姑买的飞机票。七十多岁的五爷爷闲着没事的时候，总是唠叨，三侄儿对他太好了，带他坐飞机，他死了也不后悔没有坐过飞机。
       早年，父亲得知朋友有困难，他找到报社负责人商谈代销一事，让他的朋友作为老家代销商，在老家卖报，还建议他的朋友开拓销路。我回到老家，碰见父亲的这位朋友，他热情的招呼，还对我说，真是谢谢你爸爸，当年解了燃眉之急。
       母亲曾经说，当时选择你的父亲，就是选择了他的人品。直到现在，母亲也会偶尔抱怨，但是对父亲的人品，依然心里赞许。
       我也想，父亲不是什么成功的企业家，也不是什么书法家，可他对“人”这个字，实实在在、真真切切的书写好了。亲朋好友对父亲感谢和评价，便是最好的证明。
 3 聪明的父亲


       在父亲的小时候，一大家生活在那可怜的旧窑洞里，老大穿完衣裳老二穿，老二穿完，老三接着穿。父亲曾对我说，小时候，家里穷，弟弟妹妹也多。他总是吃不饱饭，读书时也饿的慌，时常盼望过年，那样可以吃顿香喷喷的饭。路遥在自己的书里，写到了苦难与饥饿，那是我们好多80后90后没有经历的时期。他经历过幼时的饥饿，刻骨铭心，于是，父亲念完初中，便在县城一家老字号国营商店上班。工作后，父亲便开始记账。同时在记账中，也练出了一手漂亮的数字。
       我时常看到他在家记账的情景，一个小本，一算盘，后来算盘变成一台计算机。曾几何时，我在家里看过父亲年轻时记得流水账。改革开放进入九十年代初，搬在大杂院家里，买了洗衣机；安装上了台式电话； 1998年，住新房时，添置了一台长城牌台式电脑……
       现在父亲还会在日历上，细心的记着奶奶、外婆外爷、母亲和我的生日，或者哪家亲朋孩子结婚日期。那些账本记录又何尝不是生活？
       父亲口算了不得，买东西时，别人用计算机才能算出价钱，而他已经口算八九不离十了。母亲有时劝他不要砍价，人家卖货不容易。父亲总是笑着回答:卖货的都比买货的精明，不可能赔本卖。
 4 可爱的父亲

       父亲和母亲同岁，可他们走在一路上，别人总会说母亲是父亲的女儿，父亲不介意，总是乐呵呵地笑。母亲有时开玩笑说，如果有来生，她要找一个头发多的男人结婚。父亲便会理直气壮地说，年轻时他也很帅。其实，我也这么认为，有结婚照为证。
       以前，母亲经常做饭，父亲像孩子一样，等饭一熟，他就来了，乘好饭，自己去吃。父亲起初连鸡蛋蒸不好，每次稀饭都熬成干饭，后来他的厨艺有所提高。过年，他亲自下厨，虽然炒的菜不怎样，但是，母亲挺知足，我也挺高兴，父亲终于会做饭了。母亲能腾出时间去干她喜欢的事——摄影。父亲也有自己爱好，体育迷，他享受体育乐趣外，受母亲对摄影的影响，有时候也用手机拍一拍。今年，春天杏花开了，他开车带着母亲，去蓝田游玩，母亲拍那里的杏花，父亲在那树下等待着母亲拍回来的照片，一起欣赏，时不时自娱自乐，也拍下春天里美丽的大自然。
       冬天，他在一次做饭时，我看到他在泛起雾气的窗户上划了四个字——“平安健康”，看望着这四个字，体会到父亲对家人的爱。
       今年五月，我休假，一家自驾游，去了陕南某个地方，据说有不少只大熊猫，可是一路上看到只有一只在林子里呼呼大睡的熊猫。我给父母拍照的时候，我突然发现父亲变得浪漫了，出现了一幕特别的场景，父亲给母亲送花了。以前从来不会送花的父亲，也变得可爱了，这比看到多少只熊猫还要惊喜。
  5 父爱小故事

       小学时候，有一幕让我记忆犹新，学校举办亲子活动，一位学习委员问我，我国解放战争是哪三大战役，当时，父亲在现场，帮我解围，认真又轻松的回答：辽沈战役、淮海战役、平津战役。我当时特别骄傲啊。尽管是小问题，可是有的父亲还真的回答不出来。
       但是也有难过的时候，我初中便在西安念书，母亲一直陪伴左右，父亲在老家挣钱，一次，正值暑假，我回到老家，在工地上，看到父亲脏兮兮的衣服，迎面走来，顿时想哭，但是强忍眼泪。
       在我即将冲刺高考的时候，母亲回家去办事了。事后，我才知道，母亲焦急赶回去的原因。父亲操劳过度，饮食不好，患病住院，急需做胃手术；父亲让母亲别告诉我，怕我分心。现在，父亲身上缝合的伤疤还清晰可见。每次看到那伤疤，我心里不是滋味。
       每次，我投稿给报社，登在报刊的照片，父亲不会当面夸奖，他会默默地把这些报刊贴在自己的房屋墙上；每回我获了奖，父亲当面不夸奖，其实他也很高兴，还给老人分享：丁丁又获奖了。父子通话，他总是重复不变的话：照顾好自己，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有时候，也会适当提醒我，要多努力！
       去年一天晚上，下着雨，我开车送亲人，在郊外送罢后，倒车准备回家时，由于天太黑，没有注意，碰碎了车后窗，当时，恰巧父亲也在现场，没有责怪我，本来他不计划回家，但是为了护送我，从郊外到城区，漆黑的天，路程很长，我在前面开着，父亲在后面跟前，一直目送我到家，他才放心。那两天，父亲开着车去车厂维修了，维修好后，回来轻轻地说：儿子，车修好了，下一次注意安全。
我看在眼里，感动在心里。
       父亲曾经在他读的一本书里，夹着他给我留言的这句话：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我们经常在婚礼中见到这样一幕，新娘手挽着她父亲的胳膊，缓缓地走向新郎，下一刻，新娘的父亲就要把心爱的女儿交给女婿，那一刻，不言而喻，父爱又都是相似的，祝福也是形似的。

    

       每当翻开父亲和母亲当年的结婚照，还有一张他和友人穿军装的老照片，回忆点点滴滴，我感叹岁月的无情，又觉得岁月静好，父亲也是健健康康，特别是父亲的人格，总会闪耀，历久弥新，永不退色。 （完）

                                                           

                                                        王丁帆      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