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 亲

珊瑚礁

<h3> &nbsp; &nbsp;我的父亲生于一九二一年九月,卒于一九九一年除夕。父亲辞世二十八个年头了,可能是自己已到花甲之年的缘故,深感大去之期不远,常常梦见他。父亲去世二十多年,自己很少去父亲坟头,回想起来,深感愧对父亲在天之灵。端午节那天,本家一兄长去世,安葬于父陵十米之外,与父亲做了邻居。我去为兄长送行,看见父母那两堆黄土,伫立良久,不禁黯然泪下......固然生离死别乃人间寻常之事,但想起自己一个做了爷爷的人,还读过几年书,为人师表,讲台上多年教育学生谨记孝道的人,却“言行不一”,心中回荡着余光中的《乡愁》返回家中。 </h3><h3>&nbsp;</h3> <h3>  父亲的童年是随着我爷爷于黄龙、富县、洛川等地在东奔西走、东躲西藏中度过的。听父亲说,是因为本家族一叔父把邻村一大户之子害死,人家报复所致。抗战期间,十七八的父亲被拉壮丁到宜川秋林阎锡山部队喂马。坎坷不平的成长经历,使父亲形成了勤劳、勇敢、不怕苦不怕难的性格。解放后至文革前当过多年生产队长,那时当生产队长的主要条件是能带头劳动、公正无私、不怕得罪人。</h3><h3> 父亲不识字,但记忆力强,语言表达好,对洛川传统老秧歌词记下很多。每年正月闹秧歌,父亲也是骨干,大段唱词在卡壳的时候,总是父亲一句提起,“化险为夷”。他的口算能力极强,一九七七年冬,我高中毕业了,父亲拿着自己的工分本让我算,他口算两次,我珠算一次,笔算一次,父亲两次口算结果一样,我两次结果不一,还与父亲的数字相异,生产队的结算与父亲的口算完全一致。那次高中生与文盲的会计活动,以父亲对我的大骂而告终。</h3><h3> 父亲度过新旧社会,经历了历史的大变革、小运动,对政治有些恐惧。洛川解放初,干部奇缺,由于父亲还算见多识广,聪明智慧,区政府两次叫去工作都不辞而别,回家劳动。他是看到旧社会那些保长及公职人员在解放初期被批斗、被摧残的情形,害怕了,以至于坚决不干公家的事,只当生产队长不入党,直到我工作后还说让我好好教书,尽量不要入党,现在想来,处在那个时代的一个受过心惊肉跳煎熬的人,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h3><h3> 父亲是典型的胆汁质,脾气不好,但心底善良,处事公正。丰富的阅历、苦难的岁月,使他形成了鲜明的性格,遇事往往敢仗义执言。文革后父亲成了我们村的贫协主席,加之辈分高,所以直到去世前,我们家族乃至全村的邻里矛盾、家庭纠纷大都是在我父亲的主持下圆满解决的。每年除夕祭祖,我父亲都死盯着所谓“不听话的子孙”,查其是否到位,对“不良行为”严厉批评。</h3><h3>&nbsp; 父亲一生以诚信为本,常怀感恩之心。一九五五年五月下旬,他的亲弟弟在向渭南的朋友借了十几元钱之后,回家的第二天意外身亡。一九八六年秋,那个朋友之子因贩羊路过我村,打听到我家,说起此事,父亲突然记起整理我二爸遗物时,曾见过数目一样的钱,交给了我二妈。三十多年过去,二妈早已作古,无凭无据,但父亲硬是让两位自己抚养多年、已独立门户的堂兄,以几倍价值的一只羊还了债,热情招待了客人,表达了感激之情。</h3><h3> 父亲一生奋斗于黄土地,辛苦劳作,起早贪黑,为了全家的生计,为我兄弟四人的成长、成家立业压弯了脊梁,在我心中,他的背影,比朱自清笔下的更显沉重。他常教训我们“脚不沾土,想过好光景,猪都上树了!”。这一句话深埋在我们家每个成员的心里。时至今日,我的两位兄长、几个侄子都珍爱土地,精务果园,生活幸福美满。</h3><h3> 父亲牢记“民以食为天”。在那饥不果腹的年代,他总是千方百计,使家里不断炊烟。在困难的一九六零年,父亲在黄龙山白城桥林场做工,利用休息时间开荒种菜,曾挑着两大笼百余斤箩卜白菜走了十多个小时,跋涉百余里路,昼夜兼程,为家里解决饥荒。</h3><h3> 父亲始终牢记“祖先虽远,祭祀不可不敬”,每年祭祖十分庄重。但在我记忆中他却是无神论者,从来不烧香敬神、算命卜卦。不信神鬼的原因是,五十年代末,由于那时医疗条件落后,幼儿夭折率高,为了保佑我唯一的姐姐平安长大,听信了一算命先生的话,父亲请了三个风水大师为姐姐当干爸,正月十四在家举行完仪式,正月十五,我那三岁一直健康的姐姐就突然死亡。这次打击,使我父亲成了彻底的唯物主义者。</h3><h3> 父亲对我们的教育十分苛刻,在他眼里,“教育”的全部内涵是如何做人,做勤俭节约的人,做有礼貌的人。我们兄弟四人因无心的浪费、来了客人不主动问候的缘故不知挨了多少次骂,甚至被揍。</h3><h3> 在父亲的词典里,对子女没有赞扬二字。他笃信的是“父不夸子”的旧俗古训,我们兄弟四人从未受过父亲的表扬。一九八八年母亲去世后,父亲随我住在工作单位,总是闲不住,每天清晨,把我住房周围得卫生打扫的干干净净;冬天下雪,更是“尽职尽责”,遇到乱扔垃圾的教师和学生也毫不客气。对我的上下班,比学校监督的更严,曾强烈反对我午休,认为我工作偷懒,请校长来解释才得以原谅。</h3><h3> 父亲同那个时代的农民一样,对孩子未来的规划都是长大结婚、结婚生子、传宗接代。至于长大后干什么事皆是顺其自然。因此,对于读书上学,父亲也是随波逐流,人家能上,你也必须上。高中毕业就应回家务农。但父亲对我一生影响极大的是一九七九年七月,在全省统考的前两天,大雨夜以继日地浇灌大地,考试前一天要去十公里外的地方报到认考场,我找遍同村已报名的十几个考生,皆因雨大难行而弃考,此时的父亲却毅然鼓励我一定要去,且给我讲“范进中举”的例子,直言“如果不去,怎中举人?”只告诫我如果河水涨了,必须返回。现在想,那时的父亲已经意识到吃公家粮的好处了。于是我冒着大雨,连滚带爬、翻沟过河去认考场,参加了考试,从此改变了命运。</h3><h3> 父亲的一生极其平凡,虽然没有给我留下丁点物质财富,但在我心里,他是一个伟大的父亲,他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们如何做人。他的一生实在太累,以至于我每当听到刘和刚的代表作《父亲》时,心灵都会受到巨大的冲击。</h3><h3>&nbsp;</h3><h3>&nbsp;</h3><h3>&nbsp;</h3><h3>&nbsp;</h3><h3>&nbsp; 高四季于二零一九年父亲节前</h3><h3>&nbsp;</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