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危机之二】艺术才华

瓜姐

书接上回，继我第一波中年危机中的铁人三项失败后，我就回去老老实实的上了几年班，继续当花街的IT Consultant，做码工得心应手，轻而易举，自然又是得意忘形了一阵子。不过渐渐地也没什么挑战性了，闲则思变。

这时也差不多该是正常人的中年危机的岁数了。比如娃他爹，当时非要骑摩托车上班。摩托车执照拿到，头盔皮衣买好，只差屁股或胳膊上的刺青，还有那辆007骑过的BMW摩托车了。我苦苦哀求，望其念娃们还小，断了这疯狂念头。到底是亲爹，思虑再三，顾全大局，终于同意转而求其次，买了辆自行车，加入了大叔Biking Club, 每周绕咱们周围小镇上山下坡的转个三五十迈的便也作罢了。

话说此时我娘再次来到美国。我娘那才是叫多才多艺呢，教的是力学，玩的是画画，兴趣在设计，动手赛工匠。她可是裁、缝、绣，织、厨艺，样样精。开门办学时学会了木匠瓦工架子工的本事，发配干校时水稻插秧比赛也拨尖儿。真正是＂知识就是力量＂的典范。她喜爱做各种设计，服装，木质家具，铁质装饰无不涉猎。文革时期即使只能穿兰黑色，她也能在我的衣服裤上的补丁里缝出个图案来。为我儿子们设计缝纫的衣服穿出去常被路人抓住问出处。儿子们小时候会说＂Grandma made it”, 美女们便说：“can you ask your grandma to make one for me also?” 她有时候为了应景会连夜赶制衣服。为纽约舰队节制做的小水手服让两岁的儿子穿上后十分可爱，被水兵们扛在肩上逛大街，小小心灵大概留下深刻印象，如今也是军中一员了。

这是我娘随建筑学学生去山东写生时随意用绘图笔画的。我娘教的是结构力学，画画不是她的专科。

我自小不会画画也不会写漂亮字儿。在我娘那么强大的光芒照耀之下，也没能长出一颗艺术脓胞。小时候美术课由我娘代做作业常被老师抓住奚落，心理阴影一直存在，总想找个机会反攻。

试想一个被世道耽误了的一辈子，怀才不遇的设计师的娘，和一个本无才华但却总梦想逆袭的码工女凑在一起能有啥好？母女俩一商量，觉得直接进攻服装界恐怕财力不足，难以请到超模(我们以前住纽约，常去第七大道的时装区逛， 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转而决定先从家居装饰业上开始，成功之后再转入服装业。娘俩儿合力，定能把Vera Wang 挤下华裔名设计师的宝座。

我们的公司Silk Moon 就此成立。公司名字为我的表姑夫所起，他的文字功夫十分了得，曾专门为某前州长的发言撰稿。Silk Moon 这名字，优美神秘，且带东方气韵。大家都十分满意。

之后，我便去向老板辞职。我说我要做一件完全不同的事，看看我到底有没有什么talent(才华)。老板说，你已有足够的才华了，不用再去开发新的了。我答到，这编程码扣子的活儿不过是0和1，黑与白的游戏。与那色彩斑斓的才华一词扯不上边。我去意已决，甭拦我。然后我告诉我的同事们我要去做丝绸枕头了，男同事们当场弯腰大笑。女同事们倒是当面予于鼓励，但转身掩面窃笑。所以呢，在美国若是女人女老师在夸你，千万别当真。人家只是不忍伤你心罢了。

我娘回到中国， 联络了一位志趣相投的年轻服装厂主。加上我娘原本爱逛古玩收藏，古董市场和服装布料市场，人脉广阔，且对中国古纹样服饰搭配都有研究，很快就生产出了满意的产品。

我便开始了参展推销，有一年还去了Mall里办圣诞礼物的摊子。有一些古董家具店向我们订货。我自小就佩服那些会打算盘的小卖部售货员，喜欢卖货，还去纽约开过Street fair的摊。

这种生活成日与艺术家，designers (设计师)和Crafters(手工艺品制作者)在一起，倒也十分有趣。他们的气质思想与我们完全不同。虽然大多数人不会成名，但是他们不会因为谁钱多就羡慕，他们活的简单且快乐。

有一次办展时，旁边一个摊位是一位高大上男设计师，展品为一种澳大利亚羊绒毯，摸上去好舒服。他一直挂不好他的展品。我娘看见，赶紧拿了几块木板，一个榔头。她不会英文，只能推开那位设计师，爬到梯子上，叮当几下便修好展示墙，顺利挂上毛毯。我告诉他我娘是结构工程师，那人佩服至极，马上送了我娘一个大毛毯。

这期间我娘还介绍我认识了一位古董商，她能讲出古代官服民服上的绣片的含义。所以我特别喜欢看延禧攻略，那里面人物身上的绣品，头饰，腰上的挂饰，衣料的质量色彩与其含义我都是那么的熟悉。

还记得延禧攻略里傅恒的荷包吗？

荷包这个东西我们Silk Moon 是按照我姥姥当年送给我姥爷的旧荷包式样做出来的。

可是这种日子很不被我那纯理工教授的爹所接受，他认为：你是一个计算机科学家，怎可去学做生意人。他有着典型的万般皆下品 惟有读书高的思想。他不懂我只是个码工，根本就不是像他一样会搞发明创造的科学家。也不知马云这种生意人对社会的前进有啥巨大影响。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种靠艺术才华的行业确实不如在花街靠技术的行业收入高。艺术家们成功的时机不可预知，但人每天要吃饭却是固定的。孩子们慢慢长大，也需要花钱去培养他们的才华了，万一碰上一个隔代遗传的画家呢，或者如娃爹所盼望的生出一个摇滚乐手呢。娃爹说了，如果我们任何一个孩子有艺术才华，我们就会争取让他们一心追求艺术，一辈子不用为生活操心。

想想也是，那伟大的哲学家马克思有恩格斯养着，那优秀的画家梵高有弟弟撑着。那纽约遍地的美女室内设计师不是出身豪门就是嫁给富人。高雅的艺术需要低俗的金钱来支撑生活。

而且这些日子发现我还是没有艺术才华，虽然喜欢当售货员，但还真不喜欢做生意。至此，我的才华梦破灭，继续回去当0与1的码工了。几个傢俱店继续订着Silk Moon 的东西做whole sale，不急不乱的。

当年有那什么电影里说过：人无压力轻飘飘，井无压力不出油。这人呢，就怕脑子闲着。一轻飘飘起来就开始想折腾，一折腾就赖上人家中年危机。这不，我的中年危机第三波也即将开始了。 下一篇应该是【远山的呼唤】，一两年之后再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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