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归的老牛

疯野

<h1>记忆中,一个生产小队管着几十户人家,资产也算不上多。有马车、牛车,几匹马、几头耕牛、拉磨的驴,一台手摇式铡草机、百八十只绵羊和山羊、几口大铁锅、几间房子连着牲口棚,房子前面是土墙围起来的大场院,院门口一个木头杆子上挂一片犁铁,上工的时候队长就把它敲的叮当响,老远的地方都听得见。</h1><h1>还有什么?已经不记得。</h1> <h1>到了分田地的时候,生产队把所有的资产、土地用抓揪的办法,均分到了各家各户,生产队一下子黄摊了。资产的私分也许是从那时候的农村开始蔓延的。</h1><h1>那会还没时兴村霸,队长书记们也不过吃糠有余,顺手一用的生产资料一下子都分光了,是有些不适应。</h1><h1>后来看到昔日不愁吃喝甚至有些威武的生产队长也挺惨,裤子补丁落补丁里三层外三层的缝,衣服领子也是,精瘦的身上满是灰土,远看像要饭花子,近看生产队长,估计他们家耗子也早走了。</h1><h1>这就不如村会计,虽然算不上啥官,可位置重要,过手三分肥,又精于算计,真是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到才受穷,还是老话说的好。</h1> <h1>和王姓家共同得一匹马,都说两家手气好,抓揪得到了队里最好的辕马,灰白色,强壮的屁股滚圆。</h1><h1>两家一匹马,谁也用不成,只好卖掉,得四百块钱各分二百,买头耕牛还有余,再合伙种地。</h1><h1>第一年就大丰收,除了交的公粮,家家粮食满仓,肥猪满圈,窗台上的母鸡个个脸憋的通红,使劲下蛋,都撑着了。</h1> <h1>印象最深的是我家买的那头牛,浑身黝黑,身条笔直,犄角匀称的油光漂亮,脑门正中有一小块雪白的旋,长长的睫毛,瞪着一双乌黑锃亮的大眼睛,不到三岁的尖牛,绝对的牛哥。</h1><h1>来到我家之前,它在近十公里外的草地上和牛群一起野着,为了让它尽快适应耕牛的角色,训练的任务落到了我头上。</h1><h1>那时候我比现在还弱小,胆儿更是小的看不见,总是低牛一头。</h1><h1>我几乎每天陪着它,给它吃胡萝卜,烀熟的玉米,要么抓一大把黄豆或玉米、捧一把磨的溜光金黄的苞米碴子、割一捆露珠的青草给它。</h1><h1>不用多少天,它看我的眼神已经温柔了下来,允许我给它身上,肚皮上,脖子挠痒痒,后来,它看到我就把脖子伸的老长,半闭着眼睛舒服的样子。再后来,我可以摸它的脑门和犄角,把手伸过去,它就用粗糙的舌头舔我的手心,再伸过去再舔,涩涩麻麻的,舔的手直干净了。不耐烦了它就晃晃那对漂亮的犄角,自顾自的把肚子里的草团吐出来嚼着,眼睛都不乐意睁一下,也不管我就坐在它的身边。</h1><h1>多少次动了骑上它宽阔脊背的念头,不敢。骑过马、骑过驴、也骑过猪,就是没在牛身上牛逼过。</h1><h1>一次也没给它照过相,一寸的黑白相片都没有,可它乌黑鼻头上均匀的“汗珠”依然在我的眼睛里晶莹剔透着。什么时候发现它鼻头上不出汗了,就在它那对漂亮的犄角上轻轻敲几下。</h1><h1>它后背让牛虻之类叮咬了一个大包,我就给他挠挠,最后在里面挤出一个挺大的乳白色蛹虫,刚掉到地上,芦花大公鸡冲过去就是一口。</h1><h1>没事的时候,我们去东边的山坡上,松开笼头,拍拍它的屁股,它就悠闲的啃着青草,不一会走出去老远。晚上了它也不知道回来,我站在房子边上它能看到的地方喊,它立刻停下吃草的嘴,抬起头看着听着,辨识出是我的声音,撒开四条腿,一溜烟跑到我身边,尾巴翘的老高。</h1><h1>它知道,我总会带它最喜欢的胡萝卜或者玉米棒子,我拍拍它的脑门又挠两下,它咯嘣嘣的嚼着跟着往家走。</h1> <h1>有一次,邻居一时缺犁地的帮手,借它去帮忙。牛就在山坡上,他拿了笼头满山追了一个多小时也抓不着,气喘吁吁回来找,我出去就一嗓子,它乖乖的走过来,顺从的样子让那位大哥满脸不可思议,这事让我到现在也挺得意。</h1><h1>它来我家的头两年,总是偷偷的往回跑。都过那么长时间又那么远的路,不知道它是从哪走回去的?怎么找到了回家的路和伙伴们欢聚的?</h1><h1>它犁地干活的时候,我跟在牛犁的后面,看着它瞪着眼睛吃力的拉着木犁,黑土从眼前迅速向两边翻开去,它后脖梗没几天就隆起一个硬硬的大疙瘩,怎么揉都下不去,心疼舍不得又帮不了它。</h1><h1>终于,太阳开始下到山的背面,我走在前面,它不差一步的跟着,听一遍一遍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h1><h1>回头,它也抬起眼皮看我一眼,我们走在大半个山的影子里……</h1> <h1>半夜醒来,总要到隔壁的牛舍里看它一眼,添把草料,一起待一小会,睡的才踏实。</h1><h1>它经常深更半夜偷摸溜出去,再去看,什么时候回来了,悠闲的趴在那一动不动。一个秋天的夜晚,月亮把大地照的雪白,我突然听到牛棚里有很大的声响,是它急促脚步声,我抓起衣服跑出去,它不知从哪跑回来的,碗口粗的护栏被撞到一边,它躲在牛舍的一角,紧张的大口的喘着粗气,显然是受到了什么惊吓,我叫它半天才肯走过来。</h1><h1>这样的情况至少有三次,到现在也没弄清楚到底是咋回事儿,怎么问都不说</h1> <h1>我家紧挨着村子东山的根底下,出门没几步就上山了,早上起来,经常有一大群沙斑鸡突然从脚下飞起。</h1><h1>记得一个星稀月明的晚上,和小伙伴们捉迷藏的游戏刚刚散去,两条大个头的成年狼在距我也就二十几米的坡上,一前一后不紧不慢的走过,月亮从它们侧后面照过来,洒落在地上的影子跟着走,后面那条狼略微侧过头看着我。我一下就呆在那了,两条腿和木头一样动弹不得,嘴一定是张开了,可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我一定是麻爪了,但是没尿裤子,兴许是没顾上,可那会儿的场景,至今依然清晰的不能再清晰,绝对的8K高清。</h1><h1>也许那天晚上这两个家伙是吃饱了,出来溜达溜达,顺便看了会我们玩的热闹。</h1><h1>给小孩子讲大灰狼的故事总是笑的前仰后合,狼有多厉害,见过了才知道。在一个晴雨的早晨,两头百十斤的年猪把圈门拱开,跑到村前头的庄稼地里找吃食,结果一头猪被狼吃掉大半截,狼口余生的跑回猪圈,滋哇叫着,全身的猪毛都直立了起来,那个惊恐万状,估计是吓破了猪胆。</h1><h1>同村住西山脚下的家里养了三条一样凶猛厉害的大狗,其中一条狗的脖子被狼撕去大半个,狗一死两伤。</h1><h3></h3> <h1>它五岁多的时候,我出来谋生,再要临近过一个春节的时候,忽然写信刻意叮嘱,别把牛卖了。</h1><h1>年根底半夜下火车,过条结了冰的大河走几公里赶到家,再没了它的气息。</h1><h1>这时候,开始有了拖拉机。</h1> <h3></h3><h1>第六感觉,被认为是存在的感应能力。它通过正常感官渠道以外的管道接受讯息,能预测将要发生的事情。</h1><h1>相信这种感官知觉是存在的,并且一直得到验证。</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