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静听天赖～文/于景雪

潇雪散文

去年，深秋。娘年迈，我侍奉于床前。深夜子时，娘口渴喝水。我披衣而起，提壶将水倒入杯中。临睡时，杯中我倒些水，此时己凉，我续些热水，不凉不热，娘喝正好。

我抬眼透过窗子，看见小院里高高的柿子树。时至十五，月光如银。娘喝好茶，歪身睡下。此时，我好像听见一阵有节奏的声音——沙，沙沙，沙，沙沙……。什么声音，似乎和我小时候，娘用筛子筛粮食的声音有些相似。沙，沙沙，又是几声，一下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想，再冷我也出去看看。手刚摸到门，只听娘说，你去解手，多披件衣服。我忽然有些恍惚，这句话几十年前，我听过。只不过那时娘在壮年，我尚年幼。今天，我已知天命，娘己九旬有余，躺在床上的娘，还关心着我的一举一动，一冷一暖。

打开门，月光照进房门，在黑漆漆的堂屋地面画出一个规则的平行四边形。圆圆的月亮在深蓝色的天上，柿子树的硕大的树冠，在月光下像一幅剪纸画。风吹过，叶子落在水泥地上，会微微弹起。在树叶和地面碰撞时，那种声音不是树叶的那种轻盈的飘落，可能是风太小，也可能是叶子太重，在下落时，没有飘的形态，几乎是垂直下落，声音中有一种小小金属感。柿子树的叶子很厚实，经霜的叶子在树上己经变了形，边角上翘，叶脉清晰而突出。白天，我曾捡起凝视，那凸起的主叶脉象老人弯曲的脊骨，一根又一根的側叶脉 像一根根肋骨。由于叶子已经焦干，叶脉都在外面突出着。此时，我想象着树叶落地上，那种毫无铺垫的撞击，叶子有没有感觉？会不会疼？月亮把一树的影子写在小院的水泥地上。沙，沙沙。风吹来，树动着，地上的影子在动。风不大，很有节奏，那种慢慢的节奏。沙，沙沙，风轻轻摇动着树冠，匀匀地那种摇动。透过树冠看月亮，月亮在树的叶子里改变着形状。整个小院的水泥地上，已经成一幅黑白相间斑斑驳驳的图画，那不规则的黑和不规则的白，随着沙沙声相互转换着。忽然，一个词出现在我的心中，筛风弄月！以树为筛，以风为手，把那满月的银光，筛在小院的地上！沙，沙沙！

公司外面就是大田，一年四季看播种收割。公司员工有很大一部分是周围的农民，闲聊时，会唠起家常，芝麻绿豆的收成，一亩地，去掉种子农药，能挣几个钱都会说出来。有时候，我办公室的门前会有人悄悄送来的刚刚摘下的嫩南瓜，刚刚挖的新鲜野莱。

今年小麦长势好。公司门前两块大田里的麦子从播种到拔节，从抽穗到扬花都在的眼皮低下，我不自觉得会关注它们。跟着员工们一样，旱天朌下雨，涝天盼太阳。

过了小满，气温窜升到三十七八度。满地里的小麦一天一个样。从淡黄到杏黄，从杏黄到金黄。那天中午，大毒的太阳，我扛着油纸花伞，拿着手机装上自拍杆走进麦田的深处。南风把我的头发飘起，天上一丝云儿也没有，蓝地晃眼，远处看麦田的边缘种的杨树，象一道翠绿的屏风围护着麦田。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满地数不清的麦穗衬托着我，一袭红衣，一把油伞，在以金黄为主色调的麦田中！一阵风，唰……唰……的声音随风而来，我抬眼望去，寻找声的来源。整个麦田随着风起伏着，伴着起伏，一个声音从远到近，唰……唰……唰……。午季麦收，在中国人的生命中不只是收获粮食，已经是一种仪式。在麦浪中，当我下意识地去抚摸那些饱满的麦穗时，我想象着麦穗的心情。麦穗们和我的手接触一瞬间，发出的那种声音，我不知怎样去表达。我想问，在人间，哪一种乐器可以还原这种声音？这种声音就属于我和麦穗们！这声音，和一轮又一轮的风吹麦浪声，和布谷鸟鸣叫，和斑鸠咕咕声，和田边的杨树叶子的哔哗声溶汇在一起。在这些声音中，一种成熟的乳香氤氲在我的周围，那气息包围着我温暖着我。我一人，正午十分站在麦田的小路上，望着蓝天，我感到自己生之为人是如此的幸运！站在麦田的小路上，望着蓝天，情感皆静，心身俱安！

老家蒙城，和庄子同乡。在那片土地上长大的父亲，会把那种思维无意识地传给我。父亲说，静下心来思考方能成其事。静而思，思而得，得而行，行而智，智而慧，慧而静！静下来时，天赖之声才能入耳，心田之畴方可清杂，处天地之间与万物同行，知生的真谛，知活的目的！那时我听父亲说这些，只是听，一天到晚小嘴呱呱不停的我，一天到晚满世界疯玩的我，真的不懂！长大了，高中毕业高考结束，我到县图书馆借一本《庄子》。知道了人生还有一种活法为逍遥，世间还有一种声音，叫天赖！

去年，给自己一个计划，写二十四节气，整天往田野里跑。我知道，我还没有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我还没有能力做到博古通今，想写东西就要往自己的内心走，想写东西就必须投入到自然的怀抱中，用心去感受，用文字去表达。清晨，在涡河边，听不知名的水鸟鸣叫。午后，在高高举起火红的高梁旁，听疾风吹动着高梁叶子的斯斯声。夕阳西下的六月的荷塘边，风过荷塘，我听整塘玉盘般荷叶一下子被风掀翻的声音。四月芳草萋萋时，我在梨树下，听风过梨园。此时的梨花如玉蝶纷飞寂静落地，蓝天下梨树那黑褐色技干，在风中发出的哨声。寂静和哨声形成强烈的反差！这些场景中，这些画面中，有我，在静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