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一般的爱情

沙漠红柳

文字/摄影：沙漠红柳

有的书，适合翻翻用以打发时间，而有的书，读起来像在品一杯浓酽的茶，让人回味不己，比如沈从文的小说《边城》。

前不久，有幸去了一趟湘西凤凰古城的旅游，又勾起了我对沈从文小说《边城》里谜一般爱情故事的回顾。奥古斯狄尼斯说：“世界是一本书，而不旅行的人们只读了其中的一页 ”。确实，这次的湘西凤凰古城的旅行便成了我另一种方式的读书。

小说《边城》寄托着沈从文“美”与“爱”的美学理想。更难得的是那种浑然天成的味儿，却足以打动人心，我甚至觉得，不管过多少年，小说《边城》里的翠翠都是中国文学史上一个独一无二的女性形象。

小说以20世纪30年代川湘交界的边城小镇茶峒为背景，以兼具抒情诗和小品文的优美笔触，描绘了湘西地区特有的风土人情，借船家少女“翠翠”的纯爱故事，展现出了人性的善良美好。

注：网络图片

与小说《边城》结缘是从电影开始的，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当时电影中的清秀俊美的湘西风光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后来，朋友又向我推荐了这本小说，我才正式接触了这本小说。读之当然是被书中谜一般的爱情故事所感动，浮想联翩。我始终认为读书是精神的旅行，而旅行又是身体的阅读。那时的我总想着等以后有钱了一定要去沈从文笔下的凤凰古城走一走，没想到梦想成真。

这本小说篇幅不长，故事情节也不复杂，人物刻画得即单纯又鲜明，风格清新隽永，有云淡风轻的意蕴。川湘交界的茶峒附近，小溪白塔旁边，也是沈从文的故居。曾经，这里住着主人公翠翠和她爷爷老船夫。茶峒城里有两兄弟，老大叫天保，老二叫傩送。端午节翠翠去看龙舟赛，偶然相遇相貌英俊的青年水手傩送，两人一见钟情。同时，傩送的兄长天保也喜欢上了翠翠，天保告诉傩送一年前他就爱上了翠翠，而傩送告诉天保他两年前就爱上了翠翠。兄弟俩没有按照当地风俗以决斗论胜负，而是采用公平而浪漫的唱山歌的方式表达感情，天保自知唱不过弟弟，心灰意冷，断然驾船远行……。

但是在我心中至今仍有一个疑问：为何沈从文向我们描绘了如童话般的边城小镇茶峒、美丽善良的女主角、两个忠贞纯良的小伙子，却又让三人的命运如此坎坷？最终一死、一走、一留，空留一个渡口在时光中缓缓地流逝。

小说的结局似乎是开放式的，“这个人也许永远不会来了，也许明天回来！”。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个悲凉的结局。

作者沈从文创作这本小说的意图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

有人说身处爱情漩涡中的人，总是要说些情话的，包括那些名人，无一例外。当年，沈从文追求张兆和时所说的火辣情话，像盛夏灼热的太阳，让张兆和心跳加速，面红耳赤，以至于张兆和去找胡适告状。这样热烈的风格，与他笔下的小说风格迥异，尤其是《边城》。

后来随着生活阅历增加，阅读面的拓宽，我对沈从文的生平有了一些了解，对沈从文创作这篇小说时的时代背景和生活状态有了更深入的认识。

这部小说创作于上世纪三十年代，当时，沈从文正处于他人生中的巅峰时期，他当时正在和安徽合肥四姐妹的老三张兆和处于热恋中，还意气风发地写下了至今仍然广为传颂的名句：“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所以一直以来有一种说法，小说《边城》中翠翠的原型正是张兆和，而且，在这段时间里，沈从文还写下了另外一本小说《三三》，这本小说可以说和《边城》相映成趣。

在小说《三三》中，沈从文塑造了另外一位少女角色三三，这本小说却充满了少女情窦初开的意味。可以说小说《三三》才是沈从文当时心境的真实写照。后来在实际生活中，他称呼张兆和为三三，张兆和则反称沈从文为二哥，两人感情十分融洽。这反而让我更加无法理解为什么沈从文在人生最得意时，写下《边城》这本结局悲凉的爱情小说。

也是，爱上一个人，该是人生中最惊心动魄的一次清醒吧！不经意的一眼，看见那个人飘然走来，那一刹，心动了，爱情来了，魂牵梦绕，其中的患得患失，哪一段不是人生中最温暖的记忆？之后，那寸寸的相思，再看这个世界，心中多了很多悲悯，悲悯世界的无常，也懂得无奈的含义，心中再也放不下了，爱情变成了一种痛，疼痛中一一浮现那时的光阴……。

再后来《边城》被教育部选入语文教材，他的故乡凤凰古城也就顺理成章地被认为是小说《边城》里茶峒的原型而火了起来，这些尘世的浮华喧嚣反而让沈从文的真实面目变得越来越模糊了。

当年，看小说《边城》对书中所描写的爱情故事认识尚浅，待到再次读，读懂了，我已是书中人。读沈从文的散文集《水云》书中的一段话解答了我的疑问：“时间带走了一切，天上的虹或人间的梦，或失去了颜色，或改变了式样。即或你自以为有许多事尚好好保留在心上，可是，那个时间在你不大注意时，却把你的心变硬了，变钝了，变得连自己也不大认识自己了。时间在改变一切，星宿的运行，昆虫的触角，你和人，同样都在时间下失去了固有的位置和形体。尤其是美，不能在风光中静止。人生可悯。”

读到此，我想我终于读懂了沈从文和他的小说《边城》。沈从文是浪漫的，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但是，他也是清醒的，在他的心目中，人世间美好的事物是短暂的，在时间的摧残下，最终都无可避免地走向破碎。

从这个角度看，《边城》这本小说的结局其实是完美的，因为，在沈从文看来，人是无法完全掌握自身命运的，追求爱和美的时候，缘起缘灭，抱持希望地生活下去，有时残缺也是一种完整，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完美。人要活在当下，活出最真实的自己，我想，这就是沈从文隐藏在《边城》这部小说中想要告诉我们的。

当然还有别的，因为人生不止有爱情，那些看不穿的镜花水月，那些争不完的名利物质，都是我们梦醒之后的新相识，像是唱一出一出的戏，知道总有结束的时候。

很多时候，人的生命中都横亘着一条河，此岸是堕落的世俗，彼岸是不懈的追求和飞升的梦想。所以，人很多时候，都是在奋力地泅渡他的人生之河、从这点来说，沈从文强大的内心就是自己的解忧杂货店。比如，他的小说《边城》里谜一般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