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的 土 地

大自然

<p class="ql-block">  没跳出“农门”的时候,我原本在老家是有土地的(集体土地)。起初,大人们说叫自留地,后来“包产到户”土地按人头分,我家又分得一些承包田地。</p><p class="ql-block"> 因为从小贪玩,父亲为让我老实干活便指着房前屋后吩咐我说:门前的四方田还有后山坡那片林地是你的了……小孩不知大人话中有话,觉得自己终于有田地了反倒兴高采烈。我于是特别熟悉和喜欢四方田,还有后山坡上长着很多竹子和柏树的林地。</p> <p class="ql-block">  后山坡林地早年是生产队集体的,周围居住的社员,房前屋后部分可以各家使用。后山坡并不大也不算高,是老家常见的浅丘山坡,跑得快的孩子一口气能冲上坡顶。</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那些年大人们都在忙"抓革命促生产",后山坡是不常去的,于是就成了我和同伴们割草打柴、爬树掏鸟、寻桑椹地果、玩打仗游戏的天堂。有时候,几个小孩饿了馋了便约好瞒住大人,锯下几节鲜嫩竹子装进自家偷带的米菜,磊一眼土灶就开始点火烹烧 “竹筒饭”;众人都放下割草背篓,一起拾柴加火,米菜带得少的会自觉多拣柴来;等到烧熟后用镰刀将竹筒劈开,削了纤细的树棍竹枝当筷子,孩子们你一口我一口乐呵呵的分吃,感觉特别的香……</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四方田是上好的水田,田角有一眼泉井水质清冽常年不竭;充足的水源加上原生态耕作,田里的稻谷年年丰产,也滋生了一些水草,有不少小鱼、小虾、泥鳅和黄鳝。</p><p class="ql-block"> 水田里抓鱼虾鳝蟹,是乡下孩子的一大乐事,每年插秧前割稻后田水较浅,孩子们便兴奋的挽裤下田;先趟水,将鱼虾驱赶到一处田角,然后用宽口的箢箕照着水位稍深的地方撮舀过去,出了水面就看见箢箕里好一场活蹦乱跳。这方法抓鱼虾可以,却不易抓住泥鳅黄鳝,我们会制作一种头大尾小、开口易进难出的小竹笼,放入些拌了茴香的田螺肉,绑了细绳沉入水底实施诱捕……</p> <p class="ql-block">  小孩子不懂得土地收益权,却知道自家林地的柴和草,就象庄稼一样只能自己收割回家,绝不允许他人“侵犯”;大家都叫作 “自留山”,自己平时也会细心蓄留着、储备着。大人们常常宣传"备战、备荒",我们也学会了“备柴草”;倘遇哪天完不成父母核定的割草打柴任务,怕挨责罚才舍得前去收割回来应急。水田里的鱼虾鳝蟹呢?大家认为那是活物不计较,谁抓到便归谁。</p><p class="ql-block"> 我们小时候的乐趣与收获,大人们素来是不以为然的,总说是瞎胡闹不务正业。我始终猜不透大人们的想法,也许担心孩子们干活偷懒?也许他们心目中的"正业"只是种庄稼?常听大人们念叨不知哪位"先人"说过的老话"摸鱼捞虾,饿死千家";生产队厉害的队长三叔,开社员大会也总是高声的说 “你不抓粮食,就是不务正业,就是搞投机倒把歪门斜道”。</p><p class="ql-block"> 长大以后,我们才明白,那些吃不饱肚子的日子,田里的鱼虾鳝蟹和地里的草木一样,都很贱微,不如被称为 "粮食" 的米面值钱,更不如逢年节"打牙祭"的猪肉金贵。</p> <p class="ql-block">  后来上学了,孩子们半天读书半天还是割草打柴,可每学期三元二角的学费,让我父母很是发愁。我总欠交学费,老师催我,我催父亲,父亲却只是叹气:这田地里只长粮食,哪天长出钱来就好了。我也幻想我的土地能长出些钱来,让我交上学费…… </p><p class="ql-block"> 山里的冬天总是很长,有一年好不容易熬过寒冬盼来了春天,四方田周围的野花和后山坡林地的柴草特别旺盛。队长三叔高兴的向社员们传达上级指示:要适当发展农村家庭副业和庭院经济。这天父亲回家兴奋的告诉我,他已经想出了让我的田地里"长钱" 的办法。我看到父亲笑了,很开心,他之前好象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p><p class="ql-block"> 我很快有了一只小羊和四只小鸭;父亲说:好好养,养大了,就是你的学费。我听懂了父亲的话,自己终于有学费了,兴奋得象是拣到了很多钱。从那以后,每天放学回家,我就去四方田放鸭、后山坡林地放羊。小鸭下水、小羊上山,都能找到自己的吃食,我高兴的看着它们一天天长大。之后我养兔、养鸡、养蚕,我的土地越来越多的"长"出钱来,我再不被老师催交学费……有次写作文我写了 《我的小鸭小羊》,老师表扬我说:你小子很用心,写得不错!</p> <p class="ql-block">  后来的后来,我走出了“农门”,然而也走失了我的土地;弟妹们长大以后进城就业,放弃了土地;父亲一辈子珍惜土地,与土地相伴以土地为生,老了去了已融入了土地。前些天,母亲从老家打电话高兴的说,我们的土地变样了,国家建设美丽乡村和田园综合体,土地统一流转连片开发,现在所有田地都种上了柑橘树,还修建了几十公里的彩色马拉松环道,变成了远近闻名的观光农业旅游区,象花园一样漂亮!</p><p class="ql-block"> 说到我的四方田和后山坡林地,言语间母亲却流露出很深的失落。我知道母亲恋家也恋土地,大概是感觉,我们原来那些土地冥冥之中好象没有了…… 我理解母亲,她虽然不知道卡尔•马克思说过“土地是一切生产和一切存在的源泉”,但却知道土地是世世代代农人的命和根,知道土地上有家的所在、有汗水泪水、有劳作有收成,还有她如土地一般朴实的梦想和希望。</p> <p class="ql-block">  人生路远,四海为家,天下皆地,谁说哪片土地真属于你?</p><p class="ql-block"> 无论故土他乡,我们不断劳作、创造、奋斗和努力,都会留下更深的足印、更多的情谊、更美的记忆。我想,在那个地方,只要你在,眼前就是你的土地;倘若离开,土地依然在你心里。</p><p class="ql-block">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陶翁的田园雅韵,勾起我儿时的梦,荡漾着长年漂泊的心。斗转星移,岁月不居,我想我该回去看看,看看我的"丘山",看看父亲当年指给我养鸭的四方田和放羊的后山坡,看看我原本 “有” 过的土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19 年 6 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