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简繁80

　　父亲手术住院，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过了几近24小时后，这还是从先生口中得知。

姐弟四人唯独我不在身边，这就是“远嫁”的无奈，并非真正意义的远嫁，却与之相差无几，此时更有一种深深的无助感。

赶紧给父亲打电话。

电话那头父亲尽量把语气放的很平常，才知道原预计40分钟的手术，做了两个小时才结束，全麻风险太大选择了局部麻，两小时切生生的疼痛。我说，一定很疼吧。电话那端停顿了几秒后父亲说，疼。两小时切生生的痛，父亲是怎么扛过来的呀？不敢想象。

我想，也许与父亲年轻时当过兵有关，父亲曾说过，在我们还很小的时候，他自己得阑尾炎，在炕上痛到打滚疼了两天，后来没吃一粒药硬是扛过去了。

那是军人身上特有的毅力。

军人的习惯一直跟随了父亲很多年，坐着还是站着腰总是挺直的，穿着笔直，极爱干净。部队里学会了理发，逢年过节村里有很多人来找父亲理发，无论多忙，总是认认真真的理到理想状态，手艺也是真的好，有时邻村的也会不远赶来。一直到高中我的头发也都是父亲理的，经常理完就哭鼻子，甚至埋怨父亲，实在理的太短了，儿时以假小子的名义自居多年，大概也与这有关。后来偶尔跟父亲说想去理发店剪发，父亲也总是笑着说好，眼里却含了满满的失落感。现在想着，那时候真是不懂事。

对于理发，父亲似乎有着特殊的情结，现在也时常替别人理，不管面对大人还是孩子，都理的极其认真，修修剪剪总要满意为止。

还有小的时候，家里的被子总是叠的方方正正，有时我们叠过以后爸爸又会不厌其烦的重新叠到满意为止，有时是按部队的要求要求我们。家里虽然简陋，但仅有的陈设布置依然能看出一个家庭的讲究。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对我们都有很深的影响。

也许父亲是用另一种方式让他的部队生活乃至整个青春延续下来。

我还上小学时，大姐上高一，学校在离家很远的一个镇子，报名当天父亲去送的。后来大姐在日记里描述了当时的情景，几乎看哭了每一个看日记的人。给我的印象非常深刻，有一段大概是这样的“爸爸和我把宿舍安顿好，我送爸爸去坐车，不巧天下起了蒙蒙细雨，我们都没带伞，走到车跟前爸爸对我嘱咐几句后我往学校门口走，走了一会回头看了下，看见他还在原地站着向我张望，我朝爸爸挥了下手，本意是想让他赶紧上车，不想爸爸以为我有话要对他说，那时雨已经下的比较大了，路面积了水坑，只见爸爸双手提着裤腿朝我走来，我的眼眶一下子湿了，爸爸也红了眼睛，说道都怪咱家没钱，要不然也不用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上学……随后又叮嘱我几句才去坐车，回到学校，手推了下大门，发现铁将军把手，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打湿了我整个脸庞”。

我对父亲这个词比较深的概念大概就是从这件事情开始。

细想起来，那些年父亲为我们姐弟四人上学真是操碎了心，转校，转好一点的班，不知奔波了多少回，低三下四的找人帮忙，但这些从来没在我们跟前抱怨过半句，总是竭尽所有把最好的给我们。

我上大学是父亲送我，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坐火车，从太原到北京，北京再去承德。北京到承德仅有一趟绿皮火车，从石家庄开过来的，人超级多，火车到站时有票的也无法正常上车，父亲一手拿着行李，另一手还要招呼我别被人流冲散，最后找到一个窗口，父亲用双手用力把我从窗户托进去，然后自己再艰难的爬进来。车厢拥挤不堪，终于有一个座位时父亲说什么也让我坐着。从家出发到学校整整一天一夜，把我安顿好以后父亲甚至没好好吃顿饭，没好好转一下学校，更别说去城市里看一下就买票返回了，来回那么远的路程，一定很累。

我知道父亲是为了节约那一晚的住宿费，这么多年为了我们上学，已经习惯了省吃俭用，习惯了自己多受点罪。我能做的就是大学里努力学习，领了几年的奖学金，也算是对父母最大的安慰。

父母给子女的爱永远都是最无私的。

毕业到结婚前，自己总是任性的辞职旅行，有时一去就是一两个月在外头，父亲没有严令制止，事实上这么多年都很尊重我们做的决定，默默的支持，默默的关心，这也很符合父亲寡言的性格。即使一家人叽叽喳喳聊的热火朝天时，父亲也总是最安静的那位，微笑着做一个忠实的聆听者。

那几年家成了旅馆，却也是全世界最温暖的港湾。

想起龙应台《目送》里面写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这些年每年回家两次，一次待十多天，去年我生孩子在家的时间要长一些。现在想着哪次离家不是在父母的目送下留个渐远的背影，身后的他们究竟有多少担心也好，祝福也罢，想来都是很残忍的。

越长大给予父母的陪伴越少，对父亲的关心好像又少一些，就像以前有人说的，一般都是给母亲打电话，偶尔给父亲打一个第一句话也都是：爸，我妈呢？

想起有一年过年，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弟弟唱了一首《父亲》把我们都唱哭了。

真的，就像歌词所写，愿时光时光慢些吧，别再为我们担心，你牵挂的孩子们已经长大。

往后余生，让我们来照顾你和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