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大声对你说

缇娜的旅加随笔

回国后居住在南京，发现南京的小学大都坐落在小区里，我们住的小区里有个小学，每天从早上7点多开始，高音喇叭就开始广播通知和放音乐，随后是保健操眼操，音量大到骇人，严重扰民。五月底从温哥华回来，经过青岛转机半夜回到南京，还处于恍惚的时差中，一大早竟然有刺耳的防空演习的警报声传出，声音大到仿佛第三次世界大战已经打响了，让我和先生大惊失色，不知所措。先生说原来我们说话声音大，是我们从小在大声说话的教育环境中长大，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盖过别人的声音, 自己的声音才能让对方听到。我们要投诉，要从培养学生安静素质的角度去投诉……转天早上终于鼓足勇气，给区教育局打了投诉电话。过了两天，小学的负责人打电话给我，非常客气的交流了一下想法，此后发现，他们的广播的音量确实小了很多，让我开始享受各种动听的鸟鸣，以及本该属于我的宁静生活。

在我看来，噪音是一种污染，和雾霾污染一样可怕。在国外的机场候机厅或者在国内的高铁上，经常听到有同胞不合时宜地大声讲话，对破坏了周围的安静环境竟然毫无察觉，更无视众人的侧目。在温哥华机场候机，我会对周围闯入耳膜的中文对话听的一清二楚，并且产生这样的困惑：有必要让我知道你的闺蜜买的是哪款名牌包包吗？有必要让周围的人听到你的公司在招聘高管，并且只有一个名额吗？有必要让周围的人知道你的朋友是如何炫耀他的新车的吗？同时还有一种疑问：我们上学时，是老师没有教育我们在公共场所要小声说话，还是我们一头扎进题海中，对老师的告诫当成了耳旁风？

当我们对传入耳朵的各种噪音无可奈何的时候，却忘了我们自己也是噪音的制造者。有一次和我儿子聊起这个话题，他笑着说：“妈妈，别以为只有中国人会大声说话，你没听见韩国人在公共汽车上讲话，那声音那个大呀！” 看来爱大声说话的不光是我们的同胞，还有外国人，当然还包括我们自己。当我们和爱人有分歧的时候，我们爱大声嚷嚷，甚至一言不合就高声吵架，对孩子更是咆哮版的虎妈，对老父老母也大声喊过。记得儿子上高中时，我在家里发飙训斥他，他突然说：“妈妈，你能别这么大声说话吗？” 又说：“没有人喜欢听人大声说话。”我反问：“那你们老师不大声训你们？” “老师训我们，但是不大声。”后来在加国的小学工作了几年以后，才开始顿悟：加国的老师大都是和颜悦色，轻声细语地对学生说话，稍微嗓门儿大一点，就会有学生抱怨说：“You are yelling at me!”（你对我大声嚷嚷了）仿佛老师大声管教学生，就是老师的不对了。

然而当我们对家人表达爱意的时候，完全是另外一种模样，我们不仅不会大声说我爱你，连轻声说都不会。拿我老公来说，他会在一年中的某一天在微信里发个520元红包（与我爱你同音），他会在早上为我烧卡布奇诺咖啡，或者偶尔心血来潮做个心形的拉花，也会在机场搞个吻别，他就是不会说：“我爱你！” 好羡慕西方夫妇能够大方地表达爱意，每天说我爱你，我也爱你之类的，于是开始对老公说：“我爱你！”，发现人家不会回应：“我也爱你”，最多就是：“嗯嗯”两声，搞得我每次说我爱你，就像做错了什么事，和说对不起没什么区别。于是开始打其他家人的主意，发现对儿子说“妈妈爱你”更容易些，对老爸老妈根本就张不开口，甚至连在微信里写出来，都有困难。

看了一档综艺节目叫《我们的师傅》，第一个师傅是老艺术家牛犇老师，是个非常严格的父亲。当他的儿子当着众人的面，鼓足了勇气说：“爸爸，我有一句话，在心里一直很想说，却又非常不敢说，虽然在我的记忆当中，你是个非常非常严格的爸爸，但是你很爱这个家，很爱我们的妈妈，很爱我们。所以今天我壮一壮胆子，说我一直想说的，爸爸，我爱你！” 众人都期待牛犇老师回应：“我也爱你”，他却只是微笑着说：“就这么着吧！” 原来简单的一句我爱你，是需要很大勇气和力量才能说出口。明明心里有爱，却不会直接表达出来，难道要等到来不及吗？

想起来多年前小虎队有首歌：“向天空大声的呼唤说声我爱你，向那流浪的白云说声我想你，让那天空听得见，让那白云看得见……”。

这首歌的歌名就叫《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