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

鸡鸣村角

<h3>  这大半辈子活下来,我有过多次打工的经历。在建筑工地上当过小工,干过零杂工;还在工地上收过料记过帐;戴着大盖帽,腰挎对讲机,当过看大门的保安;还千里迢迢去东营,卧海滩睡帐篷,趟泥踏水推土车子。</h3><h3> 打工仔的生活,人人都知道,汗水掉八瓣,辛苦伴日月,酸甜苦辣都尝过。可最难忘的是八四年秋冬,第一次外出打工的日子。</h3><h3> 一九八四年的时候,我的家乡团瓢峪已全面的实行了生产责任制。那期间,我也因计划外超生二胎,先后被开除了两次。一年到头在家乡苦干加实干,种好责任田。土地分到了户,极大的调动了乡亲们的生产积极性。粮食产量增长,温饱问题初步解决。可是,无论是再怎么苦干实干,“地瓜干子是主粮,鸡腚眼子是银行”的贫穷现状。仍然没有得到彻底改观。一个字,还是“穷”!没钱花!就说我吧,当时已是四口之家,家里日常的支出,就是靠妻子养的那八只老母鸡。春天喂上一头猪,年底卖出去,就是最大的经济来源。春黄不接时,有时买袋子化肥也得借钱,家中十天半月分文皆无的情况,也不稀罕。能够在农闲时,出去打工挣点钱,是一件人人都期盼的事。</h3><h3> 就在我还在被开除的阴影中懊悔,在贫困的生活中煎熬时,天不灭曹!一件好事儿就落到了我头上――<span style="line-height: 1.8;">那年的秋收结束后,在蚕茧站打工的弟弟,因去了条件更好的埠子棉厂上班,就让我去顶他的缺。</span></h3><h3> 在那个困难的日子里,能找到个挣点钱的门路,无疑是个喜讯,那天我高兴的半晚上没睡着觉。第二天是十月初六,一大早,我就用自行车驮着妻子给我烙得一包袱煎饼,要去县城打工。第一次出远门谋生活,妻子把我送出门口,眼睛里充满了期待。</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当时的城关蚕茧站,就在现体育广场斜对面,长安路东的一个大院里。离我老家团瓢峪足足有四十里路。</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养过蚕的都知道,桑蚕吐丝成茧卖到蚕茧站后,为防止蚕蛹成蛾,要及时放到烘烤车间加热杀蛹、烘烤干后,才能运到缫丝厂进行深加工。</span></h3><h3> 蚕茧站烘烤车间里,共有十二个人,十个小闺女,一个小青年和一个老青年,分为两班倒。我们班的五个小闺女是王子双、杨为珍、武春芹、沈成娟、牛富红。我就是那个老青年。小闺女们负责把蚕茧摊铺到特制的铁篦子上,一篦子一篦子的放在烘烤车的架子上,再把烘烤车推进烘烤炉。烘烤完毕后,再把烘烤车推出炉外,取下铁篦子,拣出“双宫”“薄皮”“黄斑”等残次品,将合格的蚕茧再进行分等级打包。活儿不是很累,但也忙忙碌碌不松闲。</h3><h3> 我的任务就是烧炉子加温。蚕茧篦子进烘烤炉后,我就要加煤烧大火,把炉温提得最高,然后再打开烘烤炉里的排气扇,将湿气排出来。半小时后,我再烧小火,把蚕茧慢慢烘干。活儿也不是很累,但是,得随时服从命令听指挥!指挥我的人叫王子双,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小闺女,她是我们的班长。领导着四个女的,也指挥着我这个男爷们。她说,放大火,我就猛加煤;她说要排潮,我就得忙忙活活的开风扇。有时候温度一上不去,她就急火火的尖着嗓子吆喝我,我就乖乖的不敢吭气。第一天我挨了三次训,第二天又挨了一次训,三天以后,我就不挨训了,因为我熟练的掌握了烧火的套路,干得得心应手了。这时我发现,王子双班长不训人的时候也很和气,说话慢悠悠的,一笑腮上俩酒窝。有次还给了我一个“小国光”(苹果)吃呢!</h3><h3> 王子双班长家是离城不远的前坡村,她手下那帮子女工友也都是近处村的人,有埠东的,有小窑的,还有梨行的。她们下班后都回家。唯独我离家远,就寄宿在蚕茧站家属院表姑家,晚上就住在她家的小西屋里。吃饭时,表姑就让我吃她蒸得白面馍馍,她说,她爱吃妻子烙的地瓜面煎饼。表姑炒得菜真香!白面馍馍真好吃!要放开吃的话,我一顿至少能吃四个。可我不好意思猛吃。一般来说吃俩馍馍就说吃“饱”了。表姑就说我不实在,不出相子。</h3><h3> 蚕茧烘烤是季节活儿,我干了十八天后,蚕茧站当年的蚕茧就全烤完了。我拿着十九元八角工资回家,妻子特高兴,说,将近赶得上她卖俩月的鸡蛋呢!</h3><h3> 妻子尝到了甜头。她说,冬天地里没啥农活儿,闲着也是闲着。让我再去求表姑夫找个“差事”做。为此,妻子还特意烙了一包袱表姑“爱”吃的地瓜面子煎饼。那些日子,我三天两头就往表姑家跑,在表姑家里,我表现的又乖又勤快。我认真的给表姑家掏过鸡拦子粪;主动的帮表姑送小表弟上学;积极的帮表姑给三十里外的娘家送煤球;表姑在东岭果园上班,(现在叫东皋公园了)我还自告奋勇在东岭果园刨了大半天树揸子,帮表姑完成了单位分配的拾柴火任务。</h3><h3> 表姑夫夸奖我老实能干。就四处打听着给我找活儿。我偷偷的乐,心里美滋滋的!</h3><h3> </h3><h3> </h3> <h3>  在八四年的时候,县城东皋公园东门对过,是县棉麻公司的老棉花加工厂。那年闰十月的十四日,在表姑夫的介绍下,我又来到这里继续打工。</h3><h3> 棉花加工厂的院子很大,全县收购的棉花将近一半都存在这里,高高的棉花垛,一垛接一垛布满了整个大院。在这里,棉花在轧花车间去籽后,棉絮再输送到打包车间打包后码起来,等待调拨。</h3><h3> 这里的40多名工人,也是分为两个班,由于当时的县城电力不够用,白天限电,所以,棉花加工厂多数都是在晚上开工。这里很正规,每当上班前,车间主任丁立廸都要集合全体人员开班前会,强调的最多的就是防火和安全生产!随着丁主任的一声令下,“开车!”全车间几十台轧花机,弹花机、脱绒机,打包机,鼓风机一齐轰鸣,工人们在各自的工序和岗位上操作起来,忙而不乱,有条不紊,紧张有序。在整个车间的诸多工序工种里,我的活儿最单纯――推棉籽。我和马站村的一个姓张的小青年,每人一把胶轮车,车上栓着两个大篓子,负责把棉籽从车间运到棉籽垛。这个活儿很简单,传送带自动把棉籽送到出料口,我们把小车放在出料口下方,棉籽就自动落到篓子里,二十多分钟就落满一车,我们把棉籽推走就OK了。这是全车间最没有技术含量的一道工序,只要不是弱智二潮吧,谁都能干!我的前任据说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光棍,为了让我上班,丁主任不知道把他打发到哪里去了,真不好意思!</h3><h3> 我在这里上得第一个班是夜班,从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单位的临时宿舍还没有安排好,晚上下班后,已是深夜,我没有再去表姑家打扰,骑上自行车,硬着头皮往四十里外的家中赶。过沂河桥,经一中,越过马荒、朱午,翻过盆山村西的倒马涧,双桥一带山路时,一片乌云就遮住了月亮,四周一片乌蒙蒙,静悄悄的,山顶上传来猫头鹰叫声,瘆得我头皮发麻,出了一身冷汗。回到家里时,已将近三点了。在家待了十多个小时,天一过晌,我又带着行李和妻子烙的一包袱烧饼往县城赶,去上四点的班。</h3><h3> 在棉花加工厂打工的日子,我每天的生活就是煎饼、咸菜和大葱。厂里也有食堂,有白面馒头,有稀饭,也有两毛钱一碗的大锅菜。可和我一样的打工汉基本上不去光顾,一天一块三毛钱的工钱,要敞开肚皮吃,一天就能敲去一多半,不舍得!啃煎饼卷大葱吃咸菜,时间久了,肚子里直冒酸水。有时候忍不住和妻子诉诉苦,妻子还笑话我是个“守财奴”。</h3><h3> 有一次回家拿饭,妻子给我改善了伙食――除了煎饼、大葱、咸菜疙瘩外,还给我炒了满满的一四鼻罐子油汪汪的豆腐。我把罐子挂在自行车把上往县城赶,一路上香喷喷的豆腐味儿直往我鼻子眼里钻。雨雪过后的山间土路泥泞不堪,又滑又粘,在北越庄村西,一不小心自行车就歪倒在路边的泥窝里,我磕了一身泥,车把上的四鼻罐子骨碌碌滚到路坡下的石头垃子里,摔成了三瓣儿,油炒豆腐撒了一地。回到厂子里,继续煎饼咸菜卷大葱,生活没有得到改善,还白搭上一个四鼻罐子。</h3><h3> 那个冬天,我在这条崎岖不平的打工路上,来来回回奔波了几十趟,一直干到腊月二十二,当我把九十八元钱的工钱带回家后,妻子再一次算起了细帐。高兴的说,咱喂了一年猪,才净赚了不到一百块呢!今年可过个肥头年了。我就纳闷了,怎么就老是除了比鸡就是比猪呢?反过来一想,一年到头的唯一经济来源,不就是那群鸡和那头猪吗?</h3><h3> 腊月二十六,我到柴山门市部,花了四十五块钱,买了一台烟台产的北极星牌挂钟,挂在了正面墙上的毛主席画像边。那噹噹的报时声,给那个春节带来了开心和欢乐。如今,它仍然挂在我家的墙上,三十多年过去,它依然勤勤恳恳的忠于职守,嘀嗒滴嗒的时刻提醒我,别忘记那段打工的日子。不过它老了,已经不会报时了。</h3><h3> 岁月悠悠几十年过去,如今再回顾那段打工的日子,我十分感激表姑夫,在最困难的日子,是他拉了我一把!帮我度过了难关。也永远忘不了烧锅炉,推棉籽的那段时光,让我体验了生活,得到了磨练,收获了成长。</h3><h3> 记得父亲活着的时候,常说过一句话,“人一辈子有上崖头,也有下崖坡。”意思就是人生的路有平坦,也有坎坷;有顺利,也有曲折;当时并不以为然,现在想想还有点哲理。</h3><h3> 是啊,人生说起来简单,可每个人现实生活中的经历,多数都是起起落落,坎坎坷坷;有成功和快乐,也有磨难和挫折。当磨难临头时,决不能埋怨生活,更不能意志消沉,萎靡不振。再苦也要面对,再难也要挺住!因为,明天的路还得走下去。</h3><h3> 其实,磨难与挫折,是人生路上的一次淬火,让你得到锤炼。也是人生路上的一块试金石,试一试自己是铁还是钢。在厄运向我们招手的时候,不仿就给它一个笑脸!满怀信心,负重前行,遥望前方,不屈不挠!待到风吹雨打后,定是一片艳阳天!</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