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麦

段延兵

芒种前后的清晨，阳光格外刺眼。到处明晃晃一片。田地里的麦野，光亮亮一望无际，热风吹来，簌簌作响。

村民们顶着晨起的一阵凉爽，早已游动四处。立在麦田里的人们，抢收眼看窘迫。院里的杈把扫帚扬场锨，早已从角落里扒拉出来，擦一把封落的尘土，仍然看出往年旧亮的模样，一排排一簇簇仿佛上岗前的哨兵，立在那里。

大伯二叔三大爷，天天地头巡走一遍。脸颊打上阳光，乌泽泽黑亮，汗油涔涔。撸一把麦穗，搓在手里，数一数麦粒个数，抛三五粒扔进嘴里，慢慢咀嚼，慢慢咀嚼，麦粒硬了，是时候开镰了。却仍有一二麦粒仍旧青身饱汁，嚼在嘴里，“嗞”的一下，透一股青香。大伯二叔三大爷，嘴里慢慢咀嚼，用手拢一把风动的麦穗，新添的皱纹笑开了桃花，只觉得随着麦收的在望，喜滋滋一切希望都来了。

去岁藏锈的镰刀，拿出了户外。一块如枕磨刀石头，黑渍渍俯立在脚下，三五个相继前来磨镰的汉子，蹲身弯腰，推拉送往，拭一头汗水，甩出去，渗进浮土里。掬一旁盆罐盛着的混水，撩拨在磨石上，伴随着镰刀吐出的的红锈，热烈而又渐渐流逝，像锈红铺写的写意画卷。转眼的功夫，镰刀渐出银光，那些汉子用手在刀刃处滗滗，感觉利刃带手，把镰刀举在空中，挥舞几下，复再递到手端，用手指再次滗滗，夹在腋下，相继回家而去。

午后的店铺，店门口东西多了起来。开始麦秋备物了。逼仄店铺，些微百货，容貌老旧，却鲜货渐多，摆一些迎夏的货品，多数是吃食饮品，鲜有的啤酒，间杂在店口地面，一捆捆，一层层，很快在热风的吹动中，落一层薄薄的尘灰。还有那腌好的鸡蛋，远来的卤物，几块黄糙的豆腐，在白白黄黄的纱布下，盖在那个篾筐里，静在店内的阴凉处。时而，从阳光里走过来一人，矮矮的影子，进了只容一人的店口，影子便不见了。皱巴巴撑开纸币，看这看那，选一二物品，少少的，提在手里，要么用手托着，付钱找零，转身渐去，出了店门，那个阳光投来的影子复又出现，矮矮的，随着人渐渐远去。

下午，却有一阵出奇的静。太阳斜在半空，热风沉了下来，横竖的几个小小街道，一个人也没有。大树下几个赶集归来的人，歪放着推车，旁撂着挑子，正在默默梳理购置的物品，草绳，布袋，皮条，停顿一下，打一口哈欠。一只黄狗，吐着舌头，半眯着眼，傻傻地微晃着身体打盹。

太阳西沉，满街里涌出几头驴牛，沿着夕阳的余边，嘴巴左右咬磨着，任一戴笠老叟驱赶至半荫半光的场地。驴牛表情枯滞，却好似从容无谓，它们知道负重的时候又到了，它们转头看看一旁，又转头看看一边，不远处停放着一套架车，一副石磙，几条新的绳索，胡乱扔在地上。麦场还是要整理碾压出来的。驴牛架辕，老叟执鞭，石磙在空地里转呀转，吱吱扭扭，悠然传声。老叟在碾压的场地上撒几瓢水，装一袋烟，慢慢地吃，任凭场地片刻洇渗。场面飘起一阵濡气，与夕阳下晒了一天的矮小野草野花，透出一股混合的芬芳。

太阳落山了。大地仍然一片干热，几枚光火从一家一家亮来。暗光里传来人声的对话。

“明天开始动镰不？”

“算了算，明天割麦正好！”

……

一根烟卷的火划出一道光。

“好！那先歇着吧，明天下地割去！”

……

也许，明天就是割麦的劳作现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