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系八九级—永不褪色的记忆

行云流水

1989年9月，我跟其他四十多名来自全国各地的青年学子一起，怀着报国的热情和对军营的向往，在位于长沙湘江之滨的国防科技大学参军入伍，加入了“七系八九级”这个集体，开启了自己的军旅生涯。那时候国防科大刚刚转型，我们有幸成为了新时期第一批穿军装的学员，当时的那种感觉，不像是大学生入学，倒像是新兵刚刚进到连队一样，激动、好奇、兴奋不已……后来的四年时光里，我们一起训练，一起学习，朝夕相处，荣辱与共，一边追寻着各自的梦想，一边捍卫着“七系八九级”这个集体的荣誉，共同度过了那段火热的大学生活。

【参观毛主席故居全体合影】

那是一个纯真的年代，更是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作为第一届军人学员，我们入学时穿的是87式草绿色军装，配以粗布织成的白衬衫，头戴解放帽，脚蹬解放鞋，虽然物质条件跟现在无法相比，但精神上动力十足，训练、学习和追求进步的热情空前高涨。作为“吃螃蟹”的一批人，我们面临着训练和学业的双重压力，我们经历的很多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没有学长们可以咨询，甚至有时还遭受白眼和质疑……但不管怎么说，我们经受住了考验，我们用汗水和努力证明了八九级的实力，也为后来的学弟学妹们做出了榜样。这其中的艰辛，应该只有亲历者才能体会吧！

现在回想一下那段日子，虽然苦一点累一点，但更多的是身心的放松和快乐；虽然经历过不少困难，但收获的是成长，是历练，让人受益终生。许多年过去了，每每想到长沙和国防科大，就会想起“七系八九级”那个火热的集体，想到那些年、那些人、那些发生过的事……

（一）军事训练

时光回到1989年。入学报名穿上军装之后，大家兴奋劲还没过去，艰苦的军训就到来了！

这可不像高年级学长学姐们的军训，走走过场差不多就行了。我们作为第一批参军学员，承载着老一辈军工人的期望，背负着改革强校的使命担当！直白地说：科大改革转型成功与否就看我们这一届了！你说那压力能不大吗？学校上至领导层下到学员队和训练教官，都卯足了一股劲儿，准备从（拿）军（我）训（们）抓（开）起（刀）！所以，训练的严酷可想而知……

初期的队列训练是最苦的一段日子了，说那苦，主要是刚开始还不适应。那时正值九月，长沙大部分时间都是高温闷热天气。我们每天训练安排得很饱满，早上还在睡梦中就被号声催起来去训练；上午、下午则大段时间都在训练中度过，顶着大太阳一遍遍练习那些队列动作，分解动作、一步一动、流水作业……每个动作都要求严格、精益求精，汗流浃背、晒得脱皮都是常事；晚上各班还经常需要单独拉出去加班练。面对如此强度的训练，大家虽然嘴上也吐槽，但行动上却没有任何退缩，硬是咬牙坚持下来了。

【军训期间外出参观照片】

记得在军训的最后，学校组织了一次拉练，从校园出发至望城县的雷锋公社，往返36公里。那种全副武装的行军以前只在电影里看过，这次可是真实体验，虽然明知非常艰苦，大家还是难掩兴奋之情。那天一大早天还不亮，大家背着水壶、挎包还有背包（实际就是军被，用背包带捆成炸药包形状）就出发了，最前面的扛着红旗，后面的三人一排沿着路边列队行进，八个学员队、数百人的队伍像一条蜿蜒的长龙从市区穿过，浩浩荡荡，蔚为壮观。每个学员队的带队者除了队长、教导员之外，还有一名系领导，我们七系的范副主任一直跟大家走在一起，头发灰白、已经快到退休年龄的他走路步伐矫健、神采奕奕，军人作风令人肃然起敬。去的路上大家激情澎湃，大有雄赳赳、气昂昂之势，但回来的时候，激情褪去疲态尽显，很多人脚都磨出了泡，路越走越艰难。有的学员队里已经有人坚持不住，上了收容车。我们的范副主任仍然跟大家走在一起，还不断地给我们打气，他的精神极大地感染了我们！大家都咬牙坚持着，一直到夜里返回校园，全队人员包括四个女生没有一个人掉队……说实话，那不仅仅是一次拉练，更是一次精神上的洗礼！

【雷锋公社拉练全体合影】

军训结束后课业就开始了，但军训的成果需要在一年一度的阅兵仪式中检验，这关系到全队的荣誉，所以，训练每天依旧抽空进行着。这是学校转型后的第一次阅兵，意义重大，而且首次增加了持枪方队的检阅，跟以往徒手方队相比难度不可同日而语。为了集体的荣誉，我们又投入到艰苦的训练之中，每日都要扛枪走上训练场，反复练那些持枪动作，力争每一个环节都标准规范、每一个动作都整齐划一。终于，那一天来到了，在那个盛大的阅兵式上，我们四十多人的方队在队长和教导员带领下扛枪通过检阅台，整齐的队列、昂扬的步伐、闪亮的刺刀和齐刷刷的动作惊艳了全场……最后的评比中，我们队勇夺了第一名！汗水没有白流，付出终有回报，那一刻，荣耀属于七系八九级！

【阅兵第一名领奖照片】

（二）一日生活

说起四年的大学生活，最令人难以忘怀的莫过于那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一日生活”了。

作为第一批军人学员，学校对我们的日常养成抓得可谓是“初始即严、一严到底”。每天大清早，高年级学长学姐们还在睡梦之中时，我们就在军号声中起床集合，开始了一天的学习生活。先是出早操，跑步或者队列训练，口号声响彻校园；回来后就是洗漱、整理内务卫生，内务的要求异常严格，几乎天天要评比（说多了都是泪，此处省略一万字），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之后集合列队唱歌、吃早饭；早饭后再把内务精心检查一番，然后排着整齐的队伍，在区队长的号令声中，喊着口号唱着歌向着教室进发。之后的正课时间和晚自习与其他大学无异，但是来回的路上依旧是列队行进，有行进必有口号与歌声……

【平时队列训练照片】

这种“三点一线”的生活，一开始大家不太适应，坚持一段后就慢慢习惯了。比如说吃饭前的唱歌，饿着肚子扯着嗓子唱完歌才能吃饭，声音小了还得重来……你说折腾人不？后来想想这样也好，因为体力消耗之后饭量明显增加了，也挺好的。再比如上下课路上列队行进，要喊口号要唱歌，开始总觉得难为情，因为高年级的非军人学长们总是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们，有时还会起哄。那时我们89级学员占比太小，86至88级占了绝大多数，被人围观的感觉确实有点不爽，不过慢慢就好了，一方面脸皮已经适应了，另一方面随着后续学弟学妹们的到来，我们的队伍越来越壮大了……

【课堂集中学习听报告照片】

当然，那时的一日生活除了正常操课安排之外，还有站岗、值日、扫地甚至帮厨等多种多样的活动，每天基本上都不得闲着。周末好不容易休息一下，早期还控制外出人员比例，每周日晚上总是有雷打不动的晚点名……

【课余时间宿舍休息照片】

这种日子周而复始地进行着，让人感觉没有尽头，盼望着早点毕业、工作、回归自由。可等到真要离开的时候，心里却又怅然若失。现在想起来，那时的一日生活是人生最宝贵的一段经历，那时候养成生活规律、作风纪律还有责任意识、集体荣誉感等注定会让我们受益终生。

（三）暑期实践

在四年的大学生活中，如果要论哪种课外活动最有意义，那一定非暑期社会实践活动莫属了。90年、91年两个暑假里，我们八九级有幸参加了学校统一组织的两次社会实践活动，获得了极大的收获，现在想起来很多情景还历历在目。

90年的暑假，我们到长沙附近的捞刀河镇进行了为期一周的农村社会实践。住在镇上一所中学里，每天在队干部的带领下，冒着酷暑到村镇参观、听报告、搞调查，还下稻田帮助群众收割稻子，了解了湖南农村的风貌，体验了农民生活的辛苦。虽然细节已经记不清了，但一看到那时的照片，仿佛又回到那个夏天、那个烈日下的稻田……

【农村社会实践参加劳动照片】

一年之后的又一个暑假，学校组织八九级全体学员赴湖南耒阳某部队驻地的基层连队，进行为期一个月的部队锻炼。那是一支战功卓著的英雄部队，我们七系所有男生被分在侦察连锻炼，女生则统一集中去了通信连。侦察连可以说是部队的尖刀连，从连排长到战士们个个素质过硬、身手不凡。我们在连队里与战士们同吃、同住、同作息、同训练，在酷暑和汗水中度过了一段非同寻常的军营生活。

【耒阳部队训练照片】

那段日子里，除了常规的队列训练和整理内务之外，更多的是真正的军事素质训练：射击、捕俘拳、五公里越野、四百米障碍等。这些训练中难度最大的就是“四百米障碍”了，据说那可是无数老兵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跨桩、翻墙、过独木桥、上高台、下深坑……每一个动作都有难度，连在一起更是难上加难！先不说成绩及格与否，能正常跑下来都非常困难，力量、速度、技巧三者缺一不可。老班长的示范表演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令人赞叹！到了我们训练的时候，那场面真是不忍直视，就像上了湖南卫视的闯关节目一样，搞笑不断。

印象最深的就是孟存生同学下深坑的动作了，他是我们队体型最胖的同学，平时在队里就是大家喜欢的开心果，我们都叫他老孟。四百米障碍中的多个动作他肯定完成不了，所以队里没对他提要求，只要到场观战就行了。有一天禁不住队长和同学们的百般鼓动，老孟也准备体验一下，其他动作还马马虎虎能做一下，即使遇到困难有人帮一下也就过了，但那个2M深的坑成了他的噩梦——一跳下去再也上不来！上面同学伸手拉也拉不动，后来有两名同学跳到坑里去，坑里、坑外四个人在大家的加油声中齐心协力才把老孟搞上来，那一天，老孟一个人承包了全场所有的笑点……

我那时身体瘦弱，四百米障碍对我来说也是一个挑战。我最怵的也是那个深坑，当然不是下坑而是跨越，每次跑到跟前时腿就发软，其实那是心理不过关，后来总算练得差不多了，临近考核前在一次翻高墙落地时不小心扭伤了脚踝，后来就只能与老孟一起在旁边观战了，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吧！

那一个月之中，湖南正值火炉天气，每日训练得大汗淋漓，只有傍晚休息时间才能冲凉舒服一下，但一冲凉痱子就起来了，痒得难受，又不得不打上痱子粉。于是，每天晚上都能看到几个白花花的“面人”晃来晃去的，别是一番风景。那个月里最明显的一个感受就是——饭量增大了，特别大！连队的伙食确实不敢恭维，每天基本上都是发黄的馒头和炒榨菜丝，很少能见到肉，就我这体型一顿咥四个馒头也很轻松。锻炼临结束的前两天，连里为给大家改善一下伙食，让我们帮忙把连队的一群鹅给杀了做肉，于是我们这一群如狼似虎的学生，用了各种各样的手法，对那十几只可怜的鹅展开了一场杀戮（此处太血腥，省略一千字）。现在想起来我们对那些鹅真是太不人道了，没办法，我想当时我们眼里看到的应该不是鹅，而是肉吧……

一个月的连队生活，带给我们的不仅是身体上的考验、意志上的磨练，更是一场深刻的教育，让我们见识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军营、什么算是真正的当兵！体会到了基层官兵训练上的严酷和生活上的辛苦。过了许多年当我再见到老孟的时候，想起那年下连队的场景还是禁不住哈哈大笑。老孟看着比以前瘦些了，而此时老同学之中比他胖的好像都不止一个了……

（四）体育运动

体育运动是大学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于一所军事院校来说“德、智、军、体”的四项要求中“体”占有重要的地位。

说到体育，首先想到的就是一年一度的校运会，那是展示各系各队运动竞技水平和实力的盛会。我们八九级学员队在七系参加校运会的历史上曾经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记得那是89年，第一次参加校运会时，我们队的周旭同学就以惊人的速度打破女子5000米长跑记录，从此雄霸记录榜多年；高志军同学也凭借撑杆跳高的绝对优势破记录夺冠，他跳出的高度恐怕到现在也没人能超越吧？另外，伍曙光同学也在男子400米跑中发挥出色获得佳绩，还有其他个别同学也踊跃参加比赛为系争光，其余同学也都参加啦啦队为他们加油助威，全面展现了七系八九级的风采……

【同学参加校运会风采照片】

除竞技体育之外，更多的是平时的体育课和个人体能训练，作为首批军人学员，学校对我们身体素质的要求比往届高得多，田径、游泳、体操等每一项都有达标要求。除了几位高水平运动员和底子好的同学之外，大多数同学长年都在为达标而努力着。对于我来说，除了游泳很快过关之外，其他各项都在艰难地挣扎着，尤其是5公里长跑和手榴弹投掷，一直到大四了还没通过。还好，最后的考核时老师放了我一马，5公里途中我偷偷从操场小门溜出去休息了一下，然后进来继续跑，少跑一圈才勉强达到23”的及格标准；手榴弹则是助跑超过起点线2m再出手，才总算“及格”。当然了，我还不是全队最末的，还有比我更困难的同学……

体育课从大二起就以球类运动为主了，那是可以根据个人爱好选修的项目，没有硬性考核要求。于是，大家根据自己喜好自由选择，形成了不同的小团体，课内课外择机切磋、约战，玩得不亦乐乎。我选了乒乓球，轻松、对抗小但是提高很难，越练越没兴趣。在我的印象里，崔浩同学的篮球、王金涛同学的足球玩得那都是行云流水一般，让我羡慕不已，尤其是王金涛同学，他黑黝黝的皮肤、娴熟的脚法以及对足球痴迷的态度，活脱脱一个“贝利”形象，他在楼下一个人踮球的景象经常浮现在我脑海中……

【篮球比赛活动后合影照片】

许多年过去了，回想起当年为达标而挣扎的样子，虽然看起来苦逼得很，但实际上那是在磨练自己、在为自己积累财富，那时候打下的底子让人终生受益。离开学校这些年，我一直保持着锻炼的习惯，维持着良好的身体素质，那个时候23”都跑不下来的5公里，到现在只要20”也就搞定了……

（五）文化娱乐

四年的军校生活，除了训练、学习、体育运动之外，我们的文化娱乐活动也是丰富多彩的。那是一个没有网络、没有手机、没有微信和抖音的年代，人与人之间的交流都是直接的、坦诚的，唱歌、联欢、户外郊游这样的传统娱乐活动在点缀生活的同时，也增进了同学们之间的感情。

这里说的唱歌，当然指的是唱流行歌曲，那是大多数同学课余生活中的最爱。那个年代，港台流行歌曲已经风靡全国，费翔、“小虎队”、王杰、还有“四大天王”等歌星们都成为年轻人心中的偶像，年轻的我们自然也不会例外了。那几年大学生活中，同学们唱歌、追星的热情一直不减，我的室友祝江汉同学高亢而富有穿透力的歌声经常回响在寝室和走廊，听着他的歌基本上就能把握住流行的方向。还有一些同学努力地学习各种乐器，比如安枫的手风琴、李群的吉他、封孝生和唐勇的笛子等等，整个宿舍楼里丝竹之声不绝于耳，给枯燥的生活平添了许多生气。每到年底搞联欢会的时候，那些有才艺的同学自然不会错过展示的机会，其他的同学则以班为单位出一些集体节目，每个节目伴随着掌声和喝彩声，整个学员队大家庭充满了欢声笑语……

【迎新年联欢活动照片】

除了每年的联欢之外，还有一种重要的集体娱乐活动就是户外郊游了。那时候通讯手段缺乏，大多数同学一进入校园基本上就与家庭隔离了，只有书信来往，所以心里不免都有一种孤单感，都把学员队当成家，把同学、战友当作家人，大家关系相当融洽。队长和教导员就像家长一样，每学期会组织大家出去游玩，放松身心，增进感情。除了参加队里组织的活动外，同学们更多地是以班为单位组织游玩，逛烈士公园、爬岳麓山、游橘子洲头……很多景点去过一遍又一遍。

【参加户外活动照片】

在那些活动中，记忆最深刻的要数大三那年在月亮岛上的野炊了。那一次，我们四班、五班十多个男生一起，带着锅碗瓢盆、刀具火种以及买好的菜肉等原料来到湘江边的“月亮岛”上面。那是一个野炊的好去处，到处都布满了别人生火烧饭时挖的坑，遗留着柴火及各种杂物。我们在那里选点、备料、生火、切菜……忙的是不亦乐乎，吃得是津津有味，玩得是兴致勃勃，当然，走的时候也是留下了一片狼藉。野炊这种活动现在看确实不够环保，但那是一次难得的体验，现在年轻人怕是很难有这样的机会了。

【月亮岛野炊活动照片】

后记

除了以上这些，值得回忆到的还有很多很多，篇幅有限就不一一去列举了。

三十年的斗转星移，时过境迁，岁月冲淡了记忆。当年的“七系”早已不复存在，自本世纪初扩招建院之后，很多记忆只能去“五院”找寻了。那时的翩翩少年们，到现在都已成了油腻大叔（此处几位美女除外），大多数都在二线岗位上与“三高”对抗着，随着年纪渐长，身心已疲……

【毕业20周年同学聚会合影】

是的，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当年朝夕相处的战友们毕业后各奔东西，像星星一样散落各地，有些甚至漂泊海外，至今音信全无，看来再也不可能聚齐了。“七系八九级”那个火热的集体连同她的故事，也必将随着岁月流逝埋进尘封的记忆……这是趋势，任谁也无法逃避！

但是，总有一种情怀难以割舍，总有一些记忆历久弥新、永不褪色，那就是——我的青春！我的“七系八九级”！无论时光如何流转，无论境遇如何变迁，一想起她的名字，就止不住热血沸腾，仿佛又回到那个年代；一想到那些往事，就禁不住眼圈发热，怀念起昔日的战友和兄弟……我想，这就是“七系八九级”留给我的精神财富吧！纵使青春留不住，奈何岁月不饶人，“七系八九级”——我曾经战斗过的集体，她在我的心中永远都是一个传奇！

【注：此文为庆祝国防科大系统工程学院（原系统工程与数学系）建院40周年及七系八九级入学30周年而作，周旭同学、包卫东同学以及罗建昌队长为本文提供了重要的老照片资料，在此特别鸣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