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二三事

令狐

　　真的病了。浑身滚烫滚烫，第一次感觉到难受和无助，那是我即将走进人生舞勺之年的事情。

1966年底我虚12岁，记得那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不久学校全面停课，俩姐姐年纪稍大，开始与同学们一道全国大串连，坐火车到北京接受伟大领袖毛主席接见。而我父亲虽然从部队转业到地方才一年时间，但他是单位一把手，所以又成了响当当、硬梆梆的走资本主义当权派，天天接受造反派的批斗。我在家中是长子，开始按照母亲的要求与安排打理家中柴米油盐酱醋茶购物诸事。计划经济时代生活物资匮乏，生活所需完全按人头票供应。家中粮票、食用油票、肉票、煤票、棉花票、布票、糖票、肥皂票、火柴票、煤油票，记得过年还有花生票等全都交由我保管，我把所有的票证装在一只小铁盒子里放在窗台上，按月去粮店、商店、食品店、煤场等不同地点排队购买。

父亲是走资派但在家中是一家之长，很有威严，常常告诫我们要诚实、不说谎，要勤俭、不浪费，要坚强、不惹事。为了买东西方便回家，我计划自己动手做一个小拖车。先找同学传福求得三个报废的轴承，又在自行车行蹲守好多天，找修车工人讨得一个报废轴承。找来三根小木条做成H字架，花七分钱在五金柜台买了一根钢锯条，钢锯条两边的小孔用细铁丝穿过固定在两根短木条下端，再用长木条将两根短木条从中间顶在两端，再用细绳将两端连起来缠绕多次使锯条绷得紧紧的。接下来与同学一块在百货公司倒垃圾的地方寻拾可用的废包装箱木条，去了多日才寻够。然后开始在家里将木条上的钉子取出敲直再用，用自制的锯子锯好木条，重新钉合在一起。做了好长时间，弄得满地都是废木头块，做好后自己很兴奋。接下来几个月时不时拖着小拖车去买粮食、买蜂窝煤。

家中有一辆永久牌28型载重自行车，稍大后就常推着自行车带着弟弟妹妹去粮店买粮食，回来时车笼头两边挂着油瓶、袋子，袋子里装着绿豆、黄豆、红豆等，车架大梁上放着面粉的袋子、车坐后架子上放着米袋子，大弟弟和妺妹在后面一个扶着、一个推着，小弟弟则站在自行车另一端踏板上，我摇摇晃晃的推着往家走。记得有一年冬天，为了一次将蜂窝煤拉回，找父亲单位食堂借了板车，早饭也没吃就去煤场排队，中途压煤机坏了，工人修了好长时间，下午太阳偏西才轮到我，几百块蜂窝煤装车后，我跳起来将板车把手压下来艰难的起步，压煤机到煤场大门有一段距离，煤场内到处坑坑洼洼，我拖着板车整个人努力向前倾斜鹅行鸭步样吃力的挪动脚步，顶层的蜂窝煤在板车晃悠中掉下来瞬间摔碎，我心疼的不得了，蹲下用手将碎煤块捧起来放在车上，天大黑时我才拖到家里，满头汗水连绒衣都湿透了，母亲边给我擦汗边帮我换衣服，心疼得让我赶紧先吃饭，那时的我并不觉得累和饿，反而觉得自己是个男子汉。

秋天起大风时，古城墙上的大树被虫蛀了的树枝就易折断掉下，我们姊妹几人常常唱着歌、拿着蝇子到城墙上去拾柴伙。那个年代家家做饭烧柴及普遍，记得一次我们拾了几大梱柴，我背着边唱歌边说笑走回家，卸下柴火后感觉后背痒痒的，母亲看后笑着说快去洗个澡吧，枯树枝上的蚂蚁爬到后背上了，你把它的窝毁了，它能不咬你吗！就是那次拾柴受凉，第二天我浑身无力发烧头还痛的厉害，我依着门框对妈妈说：我病了！妈妈说喝点开水，睡一觉就好了。那天我实在是难受极了从下午睡到傍晚，醒来后更加难受，想吃点东西到门边锅里一看啥也没有了。妹妹和俩个弟弟在院子里玩耍，姐姐陪母亲在院里水井台边洗衣服。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疾病对人的打击是那样的大，人在疾病面前是那样渺小而无助无奈。天就要大黑了，我艰难吃力的走到街边小吃餐馆，再走是走不动了，此时餐馆服务员正在收拾准备打烊，我指着冒气的大锑锅问还有没有浮子酒(米酒)，服务员看看我又看看锅里，拿出一大碗将锅中剩余的浮子酒渣全倒在碗中，放了一大勺白糖递给我，我接过碗即刻交上贰分钱，就在靠近炉子边的一张桌子旁坐下，迫不及待一股脑将浮子酒全部喝完，顿时浑身出汗舒坦得头也不疼了，那个痛快和舒服直到今天仍然记得清清楚楚。出小餐馆往家中走也有劲了，竟不知不觉哼起了当时流行革命歌曲《我们都是神枪手》。

上初中后为了替家里节省开支自己挣学杂费，时常与同学暑假在建筑工地做小工。曾经与敷勇同学在食品店给修房子的师傅和水泥砂浆、提灰桶、搬砖块，顶着炎炎烈日在西门外农场挖土抬筐修整乡间小路。还记得有一次与同学朝磷、鲁军在东门与小北外某段城河里捞杂草。他们俩人会游泳就游到水深处收集杂草拖到水浅的地方，我再从水浅的地方将杂草拖上岸再抱到板车上。大约上午九十点钟开始下城河捞杂草，太阳偏西我们将捞上来的杂草捆好，三人拉着板车走到西门外食品公司养猪场买掉，每人分得一元多钱高兴极了，回家时望着月亮高高挂在天空，竟然忘了肚子饿。

计划经济时代大家在生活上没有太大的差别，大多家庭都有几个孩子，我们家有六姊妹父母对我们也不娇惯。上学就自己管理自己，那个年代交通不发达，上学时大人从来不接送。记得全家仅有一把黄油布伞，每到上学下雨时，我总是戴着斗笠或者草帽，雨大风大时除了头发其它地方全被雨水淋湿，到学校我和同学们一样脱下衣服拧干再穿。学习上也没有父母监督、穿衣吃饭也不要大人督促，有啥吃啥，好吃的大家分享，衣服有穿就行从不挑剔，有啥事同学之间、姊妹之间相互帮助。知道替父母分忧，做家务、能吃苦、独立性、责任心、动手能力、纪律性、集体观念从小自然养成习惯。

一晃五十年多年过去啦！回头看走过的脚印，我感恩父亲、母亲耳濡目染的榜样：感恩父母对我们的呵护与教育；也感恩那个艰苦激情岁月的成长时代。让我学会思考、学会责任、学会担当。热爱祖国、热爱生活、坚持信仰，在物欲横流的大千世界不随波逐流，凭着内心的坚定走到今天。

令狐培刚(林培刚)北京名佳花园居所

2019年6月1日

近年荆州古城得到:维护修整，成为江汉平原上的一颗明珠和旅游景点:

荆州古城北门外城河边保存完好的一段青石板路

夏日初阳照射下的荆州古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