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

喵周周

<h3>  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去沪太路看一看,陈哥说,我开车,索性现在就去吧。</h3><h3><br></h3><h3> 终归是感觉近乡情怯。去上海多次,总是不敢提这个地名。很害怕那片土地变得面目全非。于我来说,那是一个封存童年时光的地方,有我所有的美好回忆。虽然我们每天都在不断地失去,但是我固执地以为,那里不应该消失。</h3><h3><br></h3><h3> 隔着车窗,慢慢驶近。街景一点点似曾相识,我努力地搜寻着蛛丝马迹,想与童年脑海里的地图叠合。右边的上海长途汽车站,仿似那个台阶,外公和我曾经站过。那时,天才蒙蒙亮,我还是懵懂的,迷迷糊糊被外婆喊起来吃了一碗抵饿的蛋炒饭。外公替我拎着行李,等五点半的发车。有时候是哥哥陪我,话语不多,清晨的路灯昏黄,少年身影清瘦。看着我在座位上安顿好,话翻来覆去地又叮嘱一遍,无非是注意安全,留个心眼,到了问父母好之类。当年汽车站各种长途班车频繁出入,今天已远没有那般热闹,不过那个台阶倒在。</h3><h3><br></h3><h3> 车一拐弯,我一眼便看到了那片老式公房。讶异于这片老公房的依然留存。外观陈旧了很多,各种电线乱七八糟地在外裸露着,虽然隔了这么多年,但我仍然一眼就认出来了。</h3><h3><br></h3><h3>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住哪里吗?</h3><h3><br></h3><h3> 怎么会不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我像受了委屈,脚步走得飞快。梦里都来过很多次!</h3><h3><br></h3><h3> 传呼电话房没有了。小时候,有CALL机的大人,必须排队到电话房去回电话。即便是长途电话,两边也都是笃悠悠地等着。相熟的电话房阿婆早就过世了。公房入口也像模像样地设了门卫室,横杆,防止无关车辆乱停乱入。门口的联华超市是十年前オ有的,我小时候,那里还是一片菜园。夏天中午不睡觉,和18号大门的小姑娘们一起去偷丝瓜,被人发现骂了一顿,吓得要死,以为要告到外公那里,不敢回家。</h3><h3><br></h3><h3> 17号大门还在。我以它为背景,拍了照片。唏嘘,有种“少小离家老大回”的沧桑。一楼。左手门洞。听得见自己清脆的足音,我努力适应着突然到来的昏暗。沿着记忆的路线,看着曾经无比熟悉的场景,在多年后,以另一种姿态呈现在我的面前。</h3><h3><br></h3><h3> 看来仍有人居住在这里。左手的灶披间,曾经外婆终日忙碌的那个灶台,住户看起来还是挺爱干净的,锅盖擦得锃亮,水池里还浸泡着待洗的衣物。不太用的蒸笼架、平底锅用塑料袋包得好好的,怕沾了油烟。十六岁的我也曾经站在这里。我心疼外婆,我说,外婆,夏天你们的衣服都交给我来手汰。外婆笑眯眯,一边看我搓衣裳,一边给我做洋泡泡塞肉、糖醋排骨和小黄鱼。我喜欢搜集奇奇怪怪的东西,包括各家拿来引火的自来火柴盒。隔着窗户,看到外面的人走来走去。太阳已经落山了,送夜报的邮递员叔叔要骑脚踏车经过的,隔壁的爷叔老早就摆好了躺椅乘风凉,等夜报。我在想,怎么妈妈和小阿姨今天去了四川北路,都六点多钟了还没回家,车子挤吗,叫她给我买的风凉皮鞋不知道是啥样子,大小不合适的明天要跑去调換,要兜一天我实在是不高兴去。每次妈妈来上海总要替同事买好多东西带回去,上海“行”的东西要一年后才能在安徽见到。</h3><h3><br></h3><h3> 厕所间也是老样子。这么多年竟然也没有改造,不知道门板上自己当年写的打油诗还在么,想想算了,没进去。男女共用,半截木板,一推门就知道谁在里面“方便”。灯也是各家自装,我们家是一只细长灯管,瓦数极低,绿荧荧的。当年竟也没觉得什么不妥。那时候都是外婆在打扫,虽然四户人家共用两只马桶,但是还算清爽的。</h3> <h3>  楼道太暗了,也堆了很多杂物。109室门ロ放了一个台子,上面放了一只电饭煲。头顶悬着白炽灯,微弱地亮着。门也开的。怕人误会,只能偷瞄了一眼,没看分明。心里却想好了被人发现的说辞:这里是我小时候长大的,我只想来看看。<br></h3><h3><br></h3><h3> 原来的109室虽然不大,但是干干浄净的。小时候的我,最喜欢睡在阁楼上。夏天的午后冗长,我像只小猫一样蜷在上面,面孔上清晰地留着草席的印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外公给我裁剪衣服。知了在院子里不知疲倦地鸣叫,无花果快成熟了,外公养的几只鸽子咕噜咕噜,每个周末出嫁的三个阿姨都会轮流回娘家,带我出去兜,吃红豆刨冰,给我剪睫毛烫头发,小阿舅还借了好多香港录像带,下班回来会带雪碧和方肉一起吃,所有的暑假作业都做完了,日子可真无忧无虑呀。</h3><h3><br></h3><h3> 如果踏进109室的门,可以时光倒流,这一幕幕就能重现,该有多好。我爱的人都在,都平安。可是如今,我却只能一副陌生面孔,像个偷窥狂,在别人家的门口迟迟疑疑。</h3><h3><br></h3><h3> 陈哥说,这里附近都没有地铁,自然是发展不好,很多原住民已经搬走,也有部分留了下来,还有很多是外来租户。电线乱拉,污水横流,卫生条件差,真正是叫上海的“下只角”。</h3><h3><br></h3><h3> 附近的谈家桥还认得吗?</h3><h3><br></h3><h3> 认得认得,曾经抱着热水瓶去拷桔子汽水的。但是外公说,不要跑远,注意安全。所以我只敢去桥头的冷饮店买一根娃娃脸雪糕,就不敢再往前走了。那个时候,我总是到捱到八月底才肯回安徽,半路上还想着怎么跳车逃跑。学会骑自行车的时候外公不准我骑上街,说上海车多,和你们安徽不一样。和父母吵架的时候也想离家出走,回上海隐姓埋名打工,但是又怕当警察的舅舅查户口把我找出来,哈哈小时候总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念头……现在终于又回来了,可是,外公外婆和妈妈都不在了……</h3><h3><br></h3><h3> 陈哥说,走吧走吧,我看你眼泪水都要下来了。<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