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入心扉的点点滴滴-妈妈和我

钟-ZX-805

<h3>今天是2019年5月26日。昨天早上7点20分,妈妈没能度过下个月她的95岁生日,告别了她在世的亲人,安静地走了。</h3> <h3>妈妈生我那年30岁。这张照片是我和妈妈最早的一张合影吧?按现在拍照的基本要求,照片没拍好,要么合影,要么单人,怎么妈妈只有半张脸?但只要想想那时建国才5年,能有这样的照片已实属不易,想必摄影者(爸爸?)也是初摸相机吧。不过,即使只有妈妈半张脸,她的那种表情我却十分熟悉。在我的记忆里,一生中妈妈凝视我们这些孩子的时候,永远都是一样的目光。</h3> <h3>现在翻照片,发现此生与妈妈单独照的照片太少,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这是第二张与妈妈的合影。</h3> <h3>妈妈有五个孩子,老大是儿子,然后是四个女儿,我是倒数第二个女儿。记得妈妈的确偏爱哥哥,私下多施恩惠肯定是有的。如今我也当奶奶了,完全能够理解她的情感。但在我的记忆里,她没有亏待过谁,在吃穿用度上,所有孩子平等对待。也许这是她当多子女母亲的“超人”之处吧。</h3> <h3>我和妈妈的第一张照片距今快有65年了。时代原因,一生中没有办法用照片记录我们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但一些难以忘怀的情景还是镜像般清晰地从眼前流过。</h3> <h3>照片中没有妈妈。但我肯定她就在旁边。孩子多,她不会陪着每个人照,她心中只想着让我们留下自己宝贵的影像吧。这个时候我上幼儿园,记得那时,两周才回一次家。有一次,爸妈把我送回幼儿园,已是睡觉的时候,他们想等我睡着再走,就在床边陪我。我不哭不闹,让鼻子贴近枕巾,分明嗅到了妈妈的味道。不知为何,这件事仿佛印在了记忆里,而妈妈的味道也终生都忘不了。</h3> <h3>小时候,家门口的留影</h3> <h3>上小学了。记得照相那天,回家我就出麻疹了,所以后边的合影里没我。那时的装束让我记起妈妈为人妻,为人母的辛苦。一家七口,我们每个人的毛衣毛裤,棉衣棉裤都是妈妈亲手裁剪、拆洗、缝补、编织。无冬历夏,我们年纪小的捡过哥哥姐姐穿小、穿旧的,穿过打补丁的,但从没穿过脏的、破的。我们每个孩子都是清爽、整洁的。每到换季,妈妈总是无一例外地为我们每个人准备好干净、舒适的应季服装。而她又要周而复始地开始新一年的拆洗、缝补、编织。记得那时,家里有个叵箩,放着针线和袜板儿。因为我们只能穿很容易磨破的棉线袜,又不可能总买新的,于是妈妈要补的袜子源源不断,袜板儿上永远套着袜子,永远能看到妈妈补袜子。那时没有洗衣机,每到周末,我们五个孩子会脱下一大堆脏衣服。妈妈每个周末都要在搓板上搓出一大堆衣服的场景历历在目。</h3><h3>大概上小学三年级的暑假,我得了大脑炎,住进儿童医院。因为从小住幼儿园、住学校,我以为也会是自己住医院。但在将近半个月的时间里,我每天都能见到爸妈。那时交通不便,家离医院很远,但他们每天都来,带来西瓜,带来我喜欢的酸三色水果糖,看着我喝又酸又苦的中药汤,陪我经历骨髓穿刺的检查。</h3> <h3>文革前妈妈在香山公园和五个孩子的合影。即使游园,妈妈都带着手里正在编织的毛衣。</h3> <h3>我小学没毕业,就赶上了文革。照片背景就是那时住了好几年的木板房。父亲在高校工作,成了文革中第一批倒台的走资派。妈妈因为和父亲同在一个单位,自然饱受牵连。说来也怪,正常时期我们还时不时能看见他俩吵架拌嘴,非常时期却从未见他们起过纷争,反倒是妈妈对爸爸格外照顾、体贴。妈妈的表现无形中影响着我们。我们五个孩子没有一个闹着与家庭划清界限,没有一个人对家庭变故带来的影响有所怨言,每个人都愈发敬重父母,都竭尽所能帮助家里,与父母一起共渡难关。记得那时造反派将我们家从旧居驱离,搬家时,是哥哥叫来一群大学同学帮忙。是他们找来平板车,把床、桌、家具,锅碗瓢勺搬到那两间破旧的木板房的。即便那时家里本就简洁,没有余杂物品,但也不能想象没有那些男孩子的帮助,凭我们几个女孩子,如何可以搬动一个7口之家。我和妹妹当年一个三年级,一个五年级,学校停课,辍学在家。因爸妈每天要遭批斗或劳动改造,根本无暇家务,哥哥、姐姐也要到学校参加运动,所以一应家务都是我俩承担。那些年练就的居家功底倒是让我们一辈子受用。</h3> <h3>妈妈工作证上的照片。</h3> <h3>这是木板房里我和妹妹宝贵的留影。那时家里经济拮据,父亲每月只发30元生活费,基本靠妈妈那不到80元工资生活。家里仅有的存款都被造反派冻结了,哥哥、姐姐也要分别给付生活费,每月支应妈妈、我和妹妹生活的最多有30余元。妈妈每天挨整,无暇管家。我就和妹妹一起把每月仅有的收入分若干份,留一份买煤,一份买粮,一份买油和定额供应的副食,最后剩下的买菜,记得那时摊到每天的菜钱还剩0.4元左右,是我们三人每天的限额。那样的日子也锻炼了我们,也许最初的经营管理概念就来自于那时吧。</h3> <h3>文革的第四年,那是1969年,爸爸被关进牛棚,哥哥、姐姐分别到农村插队。到了年末,妈妈被通知去山西屯留的五七干校劳动锻炼。那年我上初三,妹妹初一,只能随母亲一起去干校。照片是分别前孩子们和妈妈一起照的,缺了爸爸。我在干校只生活了一年。因为是干校初创阶段,生活很艰苦,妈妈看我们长身体,总是想尽办法为我和妹妹改善伙食。从北京来时,她带了六必居的酱篓咸菜,每天一小盘,是当时的美味佳肴。她还带了在北京时亲手制作的牛油面茶,里边有炸得喷香的葱花和盐,入口鲜香无比,现在想起来依然余味不去,一辈子再没喝过那么香的油茶。她还设法买来黄酱和猪肉,跑到村里人家去做成炸酱,帮我们咽下每顿不缺的玉米面窝头。</h3><h3>一年后,我奉召回北京参加中学毕业分配。记得那是1970年9月,当时得知在山西太原插队的哥哥和嫂子刚刚生了小侄女,妈妈到军代表那里软磨硬泡,才获准去太原探望他们。正好一路同行,妈妈决定带上妹妹一起与我先到太原,然后我再自己从太原回京。</h3><h3>那时从屯留去太原只能乘长途车,经太谷再到太原。坐长途车要到县城,县城距干校有几十里地,完全没有交通,要徒步走。记得那天半夜即起,我们横七竖八背好行囊。妈妈负重之外还带着手电筒和一根木棍,在完全没有照明的条件下,她带两个十来岁的女儿走在黢黑的乡村土路上。经过村庄,犬吠不止,这时我才明白她手里拿的是根打狗棍。算起来,那年妈妈只有46岁。</h3><h3>到了太原,妈妈看到天气渐凉,小孙女还没有御寒的棉衣,心疼不已。第二天一早她就跑到城里买来棉布和棉花,连夜赶制冬衣。因为假期太短,担心时间不够,她一夜不睡,悉心裁剪,至清晨时分,竟做出了高高一落从被褥到棉衣裤好几套小孩子的衣被。</h3><h3>妈妈的行为我都看在眼里,当时也许没啥表示。但如今回想,她的勇敢、担当、勤劳、吃苦,就那么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我们每一个孩子。我们每个人的日后生活里都少不了她的影子。</h3> <h3>劫后余生。1973年,爸爸出了牛棚,官复原职,妈妈的生活也恢复正常,除过上班,还照顾爸爸大病初愈的身体,也帮还在农村的哥哥嫂子带小孙女。当时我在北京的郊区工厂当工人,学徒工时每月从16元起步。妈妈考虑我收入买衣服有困难,还特意跑到王府井百货大楼帮我买了外衣和毛裤。</h3> <h3>那年,爸爸去青岛养病,一起在青岛合影。</h3> <h3>她和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孙女</h3> <h3>爸妈带孙辈出游</h3> <h3>1974年的全家福,那年妈妈50岁,我20岁。</h3> <h3>我们五个孩子结婚成家生子后,妈妈都努力尽自己所能,助一臂之力。我们四个女儿坐月子,都是妈妈亲自伺候。我清楚地记得,妈妈到产房接我和儿子出院。那天她穿得干净利索,齐耳短发,深蓝色呢子外套,满脸喜气洋洋。看到儿子体重不够,她边怜爱地抱着,边幽默地说,“悄悄的,咱抱回去养胖了再让你婆婆看。”</h3><h3>儿子上小学,学习不够努力,我向她抱怨。她边操锅铲,边对我说:“人都要有点儿不顺心的事,凭什么人家都刮西北风,你家都是东南风。” 后来我把这话说给我的一位老领导,他当场拍案叫绝,说受益非浅。</h3><h3><br></h3> <h3>这是爸爸70岁那年照的全家福。五个孩子都有了自己幸福的家庭。当时儿子正在我肚子里呢。爸妈老两口能收获偌大的一个幸福之家,军功章有妈妈的一半呀!</h3> <h3>岁月如歌,95年的人生何其漫长。20多张泛黄的老照片无法总结妈妈的一生,只是我与妈妈的点滴记录而已。妈妈叫高志英,1924年6月出生在山西离石普通农户的家庭。她从小失去母亲,缺少家庭温暖。1940年,受哥哥参加抗日,加入共产党的影响参加革命队伍、入党。她文化程度不高,解放后上过工农速成学校。但她质朴、直爽、爱憎分明。她吃苦耐劳、勇敢坚毅、不怕困难。她懂道理,有悟性。她爱父亲、爱孩子、热爱家庭。她用一生的一言一行影响着我。妈妈,走好,我不会辜负你的。你的每一个孩子都不会辜负你。</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