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异夫妻不是敌人

江湖秀才

<h3><br></h3><h3>1,</h3><h3>老孔离婚后特别讨厌他前妻。</h3><h3>不,离婚前就开始讨厌了。</h3><h3>离婚时她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加剧了他的讨厌。</h3><h3>离婚12年,她从未停歇过一天,骂他,骂他小娇妻,连带着把他爸妈也折腾得不得安生。老孔去看孩子,她没有给过他一次好脸色,在里在外都说尽了他的坏话。</h3><h3>对于老孔来说,她再怎么叨逼叨无非就那么几句,什么一穷二白跟的他,什么他发迹后就沾花惹草,什么负心汉陈世美,她还能说出什么新花样儿来?现在这算事儿吗?影响不了他什么,只是让他很心烦,越发地瞧不起她。</h3><h3>他不会反省她为什么从一个乖巧漂亮的姑娘变成这样,他也没想过解决这心烦。他高高在上,看她怨天怼地,日子越过越惨,他心底有隐隐的快意。</h3><h3>虽然她越惨,就对他骂得越是恶毒,这是一个恶性循环,但他就这么冷眼看着它循环下去了。</h3><h3>2,</h3><h3>老孔讨厌前妻,不影响他对儿子的爱。</h3><h3>他对儿子心里有愧,一向出手阔绰。儿子大学还没毕业,就磨着他要一台车。老孔问,想要什么车,儿子说想要奥迪。老孔说你们年轻人不都喜欢宝马吗。儿子说,我为什么要跟别人一样。</h3><h3>儿子怼他,他是从来不还嘴的,永远呵呵笑,笑完说:“好好好。”</h3><h3>儿子去实习,又提了一遍车子的事。老孔就背着他的小娇妻给他提了台A6。儿子又说以后养车要花钱,每个月给的五千块钱生活费不够。老孔说,那一万,一万够不够?儿子不吭气,他又主动给加到了一万二。</h3><h3>他说年轻人要学会自食其力,长篇大论的讲话才开个头,儿子就打断他说:“我去洗澡了。”</h3><h3>老孔跟几个老哥们说起这事,他们说,你也太惯他了,你是有钱不知道底层人过的啥日子,多少博士生毕业起薪还拿不到一万二呢。老孔装模作样地觉得他们说得很对,但心里想,我的钱以后有一半都要给我儿子的,这点小钱算什么呢,我就是要惯他,不惯他惯谁。</h3><h3>3,</h3><h3>儿子在科技园上班,有天老孔过去办事,顺便去瞧瞧他。儿子穿着工装,脖子上挂一工作卡,挺像那回事儿的,叫他越看越喜欢。他说车里有一箱荔枝,他不吃这玩意儿,搬到他车上去吧。儿子不要,说的时候有点紧张。老孔说,你不是最喜欢吃荔枝吗?儿子说现在不喜欢吃了。</h3><h3>老孔非要搬,儿子才说,今儿没开车。</h3><h3>车呢?</h3><h3>车送去保养了。</h3><h3>这才几天就保养?</h3><h3>有个灯,有点毛病,顺便检查一下。</h3><h3>老孔直觉儿子在撒谎。首先,他不应该紧张,其次,他不应该先说保养后说灯。如果是说实话,他会直接说买的啥破车啊买回来一个灯就有毛病,送去检修了!</h3><h3>老孔没有再追问,他不愿意惹儿子不高兴。</h3><h3>又过了个把星期,老孔带全家出去吃饭,无意中看到儿子在挤公交。他纳了闷了,这小子咋回事?车能出什么问题?</h3><h3>他首先想到是出什么重大车祸,但是不太可能,儿子不是那种害怕他操心的人,儿子最盼望的就是他操心。要么车卖了?也不可能,他不缺钱。谈女朋友了,借给女孩开了?如果是这样,他也不会隐瞒,只会借口要更多钱。</h3><h3>老孔想不出来这里面有什么戏。他考虑着,怎么问委婉、合适,又能让他说实话,又能推心置腹不伤感情。</h3><h3>这么一想他更恨前妻,要不是前妻每天只知道挑拨,他在儿子面前也不至于这么小心翼翼。</h3><h3>3,</h3><h3>两天后,老孔在路上碰到了儿子的车,车开得又笨又慢。他紧一脚油门超上去,发现开车的竟然是他前妻。</h3><h3>副驾上坐着个男的,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样子。两人谈笑风生,完全不管后面的车都快急死了。</h3><h3>老孔顿时毛孔爆炸。儿子遮遮掩掩,敢情劫父济母来了。难怪他要奥迪,适合中老年女人呀。他帮他妈整一高档车,提高他妈在婚嫁市场上的身价,花他的钱去支持他妈谈恋爱,这儿子养的,怎么这么能坑爹。</h3><h3>老孔回去就给儿子打电话。他说,你车呢!</h3><h3>儿子说:在家里。</h3><h3>老孔说:你上班怎么不开?</h3><h3>儿子说:有时候开。</h3><h3>老孔说:有时候?那别的时候呢?</h3><h3>儿子不说话。</h3><h3>老孔说:我今儿都看到了啊,你从我这儿骗钱买车给你妈开,让你妈谈恋爱有面儿,是吧?我还养你这儿子做什么?!</h3><h3>儿子说:我叫你养的啊?</h3><h3>这回真把老孔气着了。他说:有钱扔海里面也不再给你这白眼儿狼。</h3><h3>4,</h3><h3>老孔嘴上抖狠,心里又欠不过。</h3><h3>过几天又想着儿子是不是生气了呀,是不是真不打算认这个爹了呀,是不是伤心了呀,你看这也不来个电话,倒是服个软呀,服个软他好给他生活费呀。儿子硬气连生活费都不要,老孔倒焉巴了。</h3><h3>气的时候他想,老子去把车要回来,把这些年给他的生活费都要回来。</h3><h3>一秒钟后他又想,都上年纪了,还作什么妖呢。</h3><h3>最后想,真凄凉。</h3><h3>捱了俩月,老孔先受不了,主动打了两万块钱到儿子卡上。他等儿子电话,等了一天,两天,三天。一直没有来。他心里空荡荡的。</h3><h3>他想可能父母在孩子面前都是得这么贱吧。</h3><h3>就这样僵了半年,一天正在开会,很重要的一个会议,还有录像,老孔正在讲话时手机亮了,一看是儿子。他什么也顾不得,拿起手机就钻出会场。</h3><h3>儿子说:爸,我妈要结婚了,通知你一声。</h3><h3>啥?</h3><h3>我妈要结婚了。</h3><h3>老孔不知道说什么,这会儿才想起来会场还在录像,几百人等着他。他讪讪地说:“好我等会儿给你打过去吧。”</h3><h3>他坐回主席台,把稿子看了两分钟,才找到刚才讲到哪儿。全场就那么静默而尴尬地等了他两分钟,会场溅起细语,大家都觉得他出去了一趟,回来老了半截。</h3><h3>5,</h3><h3>老孔决定约儿子出来好好谈一谈。儿子答应了。</h3><h3>两人各自僵硬地坐着,大眼瞪小眼。</h3><h3>老孔打破沉默:说吧。</h3><h3>儿子:说什么?</h3><h3>老孔:说车子的事。</h3><h3>儿子:车子你送我了就是我的,我给谁开不是我的自由吗?</h3><h3>老孔:你明知道我烦她。</h3><h3>儿子:你烦她什么?你为什么烦她?</h3><h3>老孔:你这些年来花费都是谁给的?就凭她,她养得起你吗?</h3><h3>儿子:你不就是有钱吗,你对得起我妈吗?</h3><h3>老孔:你天天被她洗脑……</h3><h3>儿子:我写作业谁盯检查,我生病谁守着,我吃饭谁做的,我睡觉床谁铺的,12年来是谁在陪我,这是能用钱来衡量的吗?当初你们离婚时就因为你那个女的不让你要我,你就不要我,那时候你心里有过骨肉亲情?</h3><h3>老孔:我没有争你的抚养权不是因为别人,是因为我太忙了,你妈带你更合适。</h3><h3>儿子:你到底讨厌我妈什么?我妈哪儿做错了?</h3><h3>老孔:你看她像个女人样吗,天天除了说我的坏话还干过什么好事?</h3><h3>儿子:你做错了事还不让人发牢骚。发牢骚是错,你的错就不是错。</h3><h3>老孔:行,你长大了,翅膀硬了。</h3><h3>儿子:你越讨厌她,她就越恨你,你们要互相讨厌到什么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她到现在还放不下,都是因为她没有找到自己的幸福。她要是成个家,日子过好了,她还会像这样揪着你的过错不放吗?</h3><h3>老孔:……</h3><h3>儿子:所以你要成全她,而不是巴不得她越过越惨。她过得不好,你又有什么好处。</h3><h3>老孔:嘿,一套一套的……她现在找的是个什么人?</h3><h3>儿子:一小学老师,人挺好的。</h3><h3>儿子问老孔来不来参加婚礼,老孔说不去。这时儿子说了一爆炸消息——他这些年给他的钱,他都存起来了,够一套房子的首付,他用自己的名按揭了一套房子给他妈住,因为继父当初离婚把房子给了前妻。</h3><h3>6,</h3><h3>老孔一个人在路上开车,从白天开到黑夜,也没愰过神来。这些年竟然给了他那么多钱?他都不记得了。这孩子竟然在外面勤工俭学?了不起,又叫人心疼。他妈到底有什么魔力,让孩子这么贴心贴肺对她好?</h3><h3>这是老孔第一次反省,第一次自责。确实以前太横,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有钱就是牛逼,有钱就是一切。遇到问题他何时想过解决?他有钱,问题都不是问题。</h3><h3>现在他老了,开始儿女情长了,才发现钱不是万能的,至少不应该是被放在第一位的。</h3><h3>想了半个多月,老孔给儿子卡上打了十万块钱,留言:给你妈的贺礼,你自己的日子也别过得太苦,我永远是你爸爸。</h3><h3>儿子回了微信:谢谢爸。</h3><h3>几天后老孔决定去前妻的新房子。房子新的,家具是新的,前妻也焕然一新。她脸上竟然有了笑容,还懂了待客之道,给他倒茶喝。她头发烫了,一身新装,笑盈盈软绵绵有点老婆的样子。老孔一时间有点不适应,适应了一会儿感觉很好。怎么早不这样?他竟然都没儿子明白,他抛弃了的战友,不应该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而是帮她打点好重新找到幸福,她先过好了,他自己才有幸福可言。这些年他自找膈应,针锋相对,直到今天才在一个孩子的帮助下豁然明朗。</h3><h3>出门时,前妻和丈夫一起送他,老孔半是欣慰半是揶揄:“儿子教育得好啊,这些年辛苦你了。”</h3><h3>前妻说:“都不容易,你挣钱也辛苦,什么时候都没亏待过他。儿子,过来送送你爸!”</h3><h3>小孔应声而出,把老孔送到楼下。他说了有史以来最让他百感交集的一句话:“爸你也别太累了,你看你头发都白了一半。”</h3><h3>父子俩相视一笑。老孔上车,眼泪毫无预兆,浸湿眼眶。这场战役,殃及三代,历时半生,竟猝不及防以美好完结。他摁着引擎,缓缓地,重新出发</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