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一年一度秋风劲

溪水情深

<p class="ql-block"> 一年一度秋风劲</p><p class="ql-block"> 刘才扬</p><p class="ql-block"> 岁岁重阳,今又重阳。中秋过后不久,中国人将迎来另一个传统节日——九九重阳节。</p><p class="ql-block"> 去年在老家上齐过了一个别有意义的重阳节,今年的重阳节不日又将到来,往事如烟,思绪万千……</p><p class="ql-block"> 1976年7月,我高中毕业后就回乡务农了,77年12月恢复高考,我第一次参加那么严肃、那么正规的考试,心里既激动又紧张。记得语文考试只有两个题目,第一道题目是古文翻译,原文是唐刘禹锡的《陋室铭》(20分),我早背下来了;第二道题目是作文题《难忘的时刻》(100分),写作,当时在我的同学中,我算是好的,于是就洋洋洒洒一口气写完了。回到我的母校田村中学,跟我的恩师陈厚源老师汇报,老师就告诉我离题了,所以那年与大学无缘。第二年以两分之差,又名落孙山。1979年,那些应届高中生,在学校已经扎扎实实地学了两年,像我这种从入学到毕业,都在文革十年中混过来的高中生,已经没有竞争力,再不走,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在家里修地球了。为了脱离农户,我退而求其次,报考中专,最后终于如愿考上了宁都师范学校。</p><p class="ql-block"> 中秋节前,我离开故土,远赴他乡求学,第一次在家乡以外的地方过重阳节,那天,我爬上学校附近山顶的宝塔上,向南眺望,思念着老家的父母、兄弟姐妹,眷恋着家乡的同窗好友、梦中情侣,想起了村里的花草树木,山川溪流。默默地吟诵王维的诗句:“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那种思乡之情,就像宝塔山下的梅江水,滔滔而去,忽又想起了另一句古诗:“问君能有多少愁?一江春水向东流”。诚然,我的思乡之愁,有别于李煜的亡国之愁。</p><p class="ql-block"> 1981年毕业之后,我虽然一直在外面工作,但年年都会回老家过重阳,因为父母在老家,兄弟在老家,少年时代的朋友在老家。</p><p class="ql-block"> 最让我刻骨铭心、肝肠寸断的是1985年的重阳节。</p><p class="ql-block"> 记得那年九月初六是星期六,上午上完课,我骑着春天结婚时新买的“飞鸽”牌自行车,从赣县白石中学赶往二十公里外妻子的单位,准备和她商量回家过重阳节的事。路过田村圩,在田村卫生院门口,遇见了去赶白鹭圩回来的哥哥,问及父母的情况,哥说他们都好,我便放心地去妻子的单位——赣县瑞峰山林场大樟面工区,准备第二天回来看父母,同时利用周日一天的时间去作田里的工夫。母亲今年已72岁高龄,父亲更是78岁高龄了,我不放心他们去田里干活。没想到初七一大早,家里就派我的堂侄来了,说我父亲昨晚夜起时摔倒了,已经不省人事,之后他匆匆离开,去通知我的姐姐们。</p><p class="ql-block"> 我用自行车驮着怀有几个月身孕的妻子,匆匆赶回村里,还没到家,就看到帮忙的人在哥哥家不断地进进出出。我扑向爸爸的房间,可爸爸已经不能说话了,直直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如果不是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和死人没有什么区别。村里的医生正在给父亲吊瓶,但药水进得很慢很慢,只见他摇摇头说准备后事吧。我拉大嗓门喊:“爸爸,我回来了,您的小儿子明光回来了!”可爸爸没有任何反应,邻居们含着眼泪劝我“明光,别叫了,你爸听不见了。”我不信,反复喊着爸爸,跟他说话,我说我少时不懂事,老惹您生气,是我的过错。我说现在我长大了,考上了师范,有了一份人们羡慕稳定的工作,已经是国家干部了,您不要担心我长不大,娶不到老婆了,我的孩子过几个月就要出生了,您得帮我带大呀。我说您要好起来,享点福了……说了多久,还说了些什么,我也记不清楚,可就在我说话的当儿,爸爸的两个眼角渗出了晶莹的泪珠,嘴唇也似乎动了一下,我把耳朵贴近爸爸的嘴唇,但什么也没听到。</p><p class="ql-block"> 爸爸的去世,让我失去了主心骨,那年我才26岁呀,没有经历过青少年丧父之痛的人没法理解我当时的心情。</p><p class="ql-block"> 九月初八,把爸爸装殓完,抬去村里祠堂后面的阎堂的时候,我托着他的脚跟,冷得比寒冬的冰块还要冷。我跟爸爸睡了十几年,过去他的脚就是我的取暖器,可今天却从我的手指一直冷到了我的心里。</p><p class="ql-block"> 盖棺后,八个“车夫”(抬棺的人)把阎堂门锁好,人们急急忙忙地离开了,因为人们都怕鬼附身,把自己一同掠去,以往我也怕呆在这里。可今天我却迟迟不肯离去,跪在阎堂门口一直哭着:“爸爸,您知道吗?您在不该生我的时候把我生下了,您又在不该离开我的时候永远地离开了我。您既没有让我享够做儿子应该享的福,也没有让我尽够做儿子应尽的孝啊。人家26岁还在父亲面前撒娇,我却要承担本不该在这个年纪承担的丧父之痛,以后我有困难,谁来帮我想办法拿主意?爸——爸——,您好狠啊……”泪水像扯不断的线一样往下流,地上被泪水、鼻涕湿了一大块。哭声惊动了在祠堂边住的来发老奶奶,她步履蹒跚地自来到阎堂门口,和着泪对我说:“孩子,别哭了,你爸已经回不来了,他在九天之上会保佑你的……”连劝带拖地把我弄回了家里。</p><p class="ql-block"> 九月初九,本是个尊老敬老的日子,而我的父亲却要还山入土,永远地离开我了。</p><p class="ql-block"> 后来有了孩子,父亲又去世了,母亲就随妻子在一起,便再没有回老家过重阳节。</p><p class="ql-block"> 直到1989年,母亲年纪大了,妻子的单位没房子,一家五口蜗居在一间不足20平米的房间里,很是憋屈。母亲不时念叨着“要是在上齐老家,多宽敞啊”。于是我向组织打报告,调回了阔别多年的上齐任教。又在老家过了三个重阳节。1992年,我们举家搬到田村中学,此后便再没回老家过重阳节了。</p><p class="ql-block"> 前年重阳节前,我在外乡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对方自称是乡里在我老家的包村干部,希望我抽时间回一趟家,有要事商量。我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既然是“要事”,就得尽早回去。当回到老家,走进坐落在村口漂亮的村委会时,村支两委的书记、主任热情地让座,倒茶,并向我介绍几个陌生面孔:这个是来我村扶贫的叶书记,那个是谢局长,县审计局在我村的住村干部。然后指着一个个子不高,但很敦实,大约三十几岁的男人对我说,这个是乡里的胡副书记,是负责我们村工作的片区组长,我一一和他们握手,我猜给我打电话的就是这个副书记了。寒暄过后,村书记开门见山,直入主题,他说现在有个棘手问题,要我帮忙,政府要拆除农村里的“空心”土坯房,但村民们不配合,希望我带个头,支持一下他们的工作。在场的几个人一直在旁点头称是,偶尔也赞美我几句,说我是个有文化有觉悟的国家干部,说我是村里恢复高考后第一个考出去的佼佼者,甚至说我在村里有很高的威望,云云,我也只好陪着笑脸,示意感谢。其实,我有几斤几两,自己明白得很,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况我并非一块顽石呢,我答应过几天周六就请人拆,他们说,若我不要旧材料的话,政府会安排挖掘机来拆。临近午饭时候,我说要去看望年近九十的堂哥,可几个人非要留我吃午饭,说我那么支持他们的工作,怎么可以对饭走呢?恭敬不如从命,便留下来了。</p><p class="ql-block"> 午饭后,我去看望堂哥的路上,碰上了早年的邻居——已八十多岁的瑞贞嫂子,看见我,眼睛一亮:“明光回来了,进家里坐一下。”村里老一辈的人,比之年轻一辈的人,要淳朴得多,热情得多。我走进她儿子新建的堂屋,刚装修不久,看那装饰,一点也不比城里人的房子差,且还是三层小楼。闲聊中,我问及她的生活状况,瑞贞嫂子叹了一口气,显得很无奈:“以前我那老头在世时,也没什么感觉,去年他走后,除了逢年过节,大多数都是我一个人在家。现在的老人不缺钱花,孩子们经常会给些,政府每月又会给些。最难受的,就是孤独,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说着说着,几颗老泪就从眼眶里溢了出来。</p><p class="ql-block"> 去年,我在白鹭乡盈源村的养猪场被拆了,为了村里或叔伯、堂兄弟、堂侄们有事时,我回去有个落脚的地方,于是已近花甲之年的我,便又回到了老家——我生于斯,长于斯的上齐,整理宅基地,准备盖间小屋。</p><p class="ql-block"> 重阳节前些,听说村里准备在重阳节那天举办第一届“九九重阳敬老节”,邀请70岁以上的老人欢聚一堂,共度佳节。我有幸回到了村里,便积极参与了这一尊老敬老,弘扬孝悌精神的新风尚,新举措。</p><p class="ql-block"> 记得我小的时候,村里的人,能活到花甲就心满意足了,六十岁的人看上去,比现在九十岁的人还老,七十岁已是稀有了,故曰“人生七十古来稀”,如今耄耋老人也随处可见。我们这个仅一千多点人口的山村,已上古稀之年的老人就有八十多人。</p><p class="ql-block"> 重阳节那天,在村中总祠堂“仕贤堂”里,聚集了几十个髦耋老人,我的堂兄刘才柏,九十高龄了,手脚仍然灵活,神采奕奕,他还是这次活动的主厨呢。看到有行走不便的,便有人主动去搀扶。县审计局谢局长亲临现场慰问老人。</p><p class="ql-block"> 自古以来,人们以“九九重阳”为题材的诗章词作,大都是借凄清、萧瑟、衰飒的秋色,状秋景,托怨情、兴别恨。如王维的“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杜甫的“弟妹萧条各何在,干戈衰谢两相催”、杜牧的“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苏轼的“万事到头都是梦,休休,明日黄花蝶也悲”。但生活在今天的中国老人,虽然也有这样或那样的不如意,但比之前人,则有天壤之别。我忽然想起了毛泽东的词句:“一年一度秋风劲,不似春光,胜似春光……”</p><p class="ql-block"> 2018年重阳节初稿于上齐</p><p class="ql-block"> 2019年重阳节改于赣县区贡江上院</p> <p class="ql-block">我九十高龄的堂兄刘才柏</p> <p class="ql-block">村里习俗:打锣吃饭。</p> <p class="ql-block">百岁老人坐首席</p> <p class="ql-block">区谢局长发表感言</p> <p class="ql-block">长寿面</p> <p class="ql-block">合影留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