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的好处

毛歌

整片森林围绕着中间突兀起来的圆山包，通向山顶的小径都要穿过森林。除开附近居民经常在早晨或者傍晚长期散步形成的道路之外，更多的小径是从前拓荒者残留下来的。这种小径一直淹没在草丛里，哪怕是干旱的夏天，野草枯黄，有意显露出来，你也很难辨析清楚，因为这些小径上布满泥土自然形成的坑凹，再加上野兔和成群的羊和牛的访问，一切带着过往历史的因素就会在时间的长河里慢慢褪色，自然实在是不动声色的清洁工，落叶成堆，拥挤在一起，岩石附近的野生核桃再坚硬的外壳也会腐烂，它们首先是变黑，外面的表皮完全烂掉，成为肥沃土壤雨水流失之后的补充，剩下的果核，就会被野鸡和野兔不断玩弄，无数的蚂蚁顺道过来，极其大方地运输所有值得储存的东西，我在这一片野核桃树林里，发现两年前的核桃，用石头敲开后，依然可以吃，那些强壮的胚芽，会柔和地突破坚硬的外壳，长出来清脆的绿豆芽一样的苗，这种苗不要几天就会被野鸡全部吃掉。

这些隐秘的小径，让我想起来父亲带着我走过灌木林的感觉。我一直不相信父亲的眼就能够好到记住所有的我看不见的小径，他甚至极其严肃地告诉我，曾祖父带着他在这样的地方走过。这种对于自然环境的熟稔程度，一方面来自于父亲长时间的浸泡，就像一坛子老酒一样，另一方面也是生活的自然表达。如果不熟悉这些山路，生活就会失去平衡，干燥的木柴以及春天过后遍生的蘑菇就无法采回来。

地上到处是当地人叫做无花果的广玉兰树的果实。我太了解无花果树了，不仅仅是因为《圣经》里的记载，也因为在别处山里徒步的时候，常常会遇到无花果树，于是毫不客气地和鸟类争吃。玉兰树是要开着白色的花朵的，极大的花瓣，树干横斜，这种适合真正的旷野生长的大树，只要给足空间，它们就会称王称霸，成为土地上一家独大的景象。这两者所结的果实实在过于相似，你得相信它们不是近亲，就一定是若干年前由同一个祖宗发展下来的。在森林小径里走路，被玉兰树的果实砸中前额或者肩膀，这是常有的事情，习惯了就好。

此时，蜜雀还没有醒来，树冠反常的安静，以至于我怀疑走错了森林。小径蜿蜒，松针在地上发出来金棕色的光芒，被深重的露水潮润的枫叶和梧桐树叶，失去了午后脆脆的感觉。我喜欢这种潮湿叶片覆盖的森林小路，这会使人想起来大地的好处，那种温暖柔和一直在森林里隐没出现，而阳光正好疏影横斜，像溪流一样穿过所有的树根。有时候一大片白云漂浮过来，人就会晕眩，因为这个时候的林子里，所有鸟类都会鸣唱，尤其是成对的白头翁，它们嘶哑的声音悬挂在丛林的枝条上，令人侧目而视。

整个森林此刻只有我一个人，还加上那个引领我错觉般迷失在美好早晨的上帝，这种感觉，在喧哗的都会你怎么也找不到 ，你在一间房子里凭着想象来描绘会觉得没有踏实感，很有些无聊。像我一样，一屁股坐在湿润的松树根上，在5月23日清晨的光芒里写下这些文字的人，并不多。

我钟情于这种生活，独处而辽阔的生活，被自然所包裹，我像极了它的孩子，使得我的双眼始终充满好奇，明白自然变化的丰富和恒久的稳定，一年四季，生命成熟，然后再一次发芽，蒙受汹涌的福分。

（图文原创，毛歌微信号：maoge19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