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一筒的美篇

和一筒

<h3>童年的夜生活<br>文/张春旭<br> 记得小时候,夏天傍晚在院里铺张席,放上地桌,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吃晚饭,那时候条件差,饭食也粗简,但一家人总是齐乐融融,笑声不断。我也是在那段时间度过了自己快乐而难忘的童年。<br> 我最喜欢我们家院里的茉莉花,每当这个时候就都开放了,有红的、白的、黄的、紫的、粉的,还有杂色的,斑斑点点,清新芳香,那香味从不沁人心脾,但淡雅别致,不仅让人一嗅难忘,更让人不自觉地深呼吸,恨不得让自己的鼻子变长,成为一头长鼻子大象。当时有一种体形硕大的飞蛾,从来都不像我这么绅士,总是把喜欢茉莉花的方式裸露成狂吻,让我至今对那种破虫子心有余忌。<br> 茶余饭后,邻居的婶子大娘们都凑到席子上纳凉聊天,妈妈刷洗着碗筷,收拾着桌子,奶奶和邻居们唠着家常。我在这时总是再饶上一个熟透了的、又大又红的西红柿,高兴了给我姐咬一口,但只是偶尔的事,谁让咱小得盛呢?谁让咱是小子呢?是小子个人就长脸。<br> 奶奶总是手里拿着蒲扇,一边呼搭着给我驱蚊一边和大人们聊天。吃的什么饭食啦,今天织了几个席啦,供销社里新来了胶皮鞋啦…家长里短、五花八门。前院四婶子胜芳集扯了块花布的确良,扎了件衬褂,忒洋气,我妈稀罕坏了,可就是狠不下心来置。奶奶指着姐姐对我妈说:“小霞妈,置件吧,置了也就置了,要不除了过年、吃个包子,赶多载舍得添件。&quot;串门的婶子大娘们再一撺掇,我妈就像有了主心骨儿:&quot;扯件啊?扯件揍(就)扯件,不过了!”对门大娘说:&quot;你不就着年轻洋气洋气,赶到了nan(俺)们介(这)个岁数,想洋气也洋气不起来啦,哈…&quot;<br> 每天这个时候,爸爸总是把饭碗儿一推,拿着他的电匣子听着《童林传》到过道里看下棋的去了。过道口的把蛋伯下象棋成痞,就是有一样一一棋臭,大伙都跟他叫&quot;臭棋篓子&quot;。他逮谁跟谁下,不管是大人小孩儿,输的时候多,输了就耍赖,不是悔棋就是埋怨别人是&quot;多嘴驴&quot;。但是你别让他赢了,赢盘棋他能把牛吹地天上去。有一回大震哥琢磨他,给他下套儿,先故意输给他两盘儿,结果他把大震哥包扯得狗舔不值。大震哥气他:&quot;逗逗你得了,不愿意跟你下,要动真的你这么仨也不是个儿。&quot;把蛋伯一听气坏了:&quot;别吹大驴了,你说怎么下?要不咱谁输了谁掏5块钱,敢吗?&quot;大震哥故作镇静:&quot;nan(俺)不敢,nan(俺)怕输了媳妇跟nan(俺)打架。&quot;把蛋得意忘形:&quot;爷们儿,你是武大郎卖豆腐一一人怂货软哪!&quot;结果第三局把蛋伯输了,但他又耍赖,说人大震走花棋儿,大震说他耍赖,三说两说差点动了手,大伙都证着大震没走花棋儿,是把蛋输了,让他掏钱。把蛋这才没辙,气乎乎地扔下5块钱,说:&quot;我要再跟大震下棋,我是个四条腿儿爬的!”扭头儿走了。大伙这个笑哇,5块钱的战利品统统买了冰棍儿,记得那一次我吃冰棍儿吃地撺了好几天的稀。<br> 最不可思议的是第二天大震还没吃完晚饭,把蛋拎着棋来家等大震来了。大震说:&quot;今个nan(俺)不下了,有点不好受,得早班睡觉,明儿早起还得浇瓜。”把蛋不走,硬是软磨硬泡,连输三盘儿,脸涨得像个皮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赌气回家睡觉,连棋也不要了。<br> 提起下象棋,奶奶讲了个鬼故事,到现在回想起来还不寒而栗。到底有多吓人?反正我记得那天晚上我坐在院子里的席上站都站不起来了,是我妈把我背到屋里的炕上,并且一宿也没睡着。<br>说老时候茁头有个王八坑,坑边上有个席场(收购苇席的地方),有个当村的老头姓薛,看席场。薛老头无儿无女,是个老光棍儿,他象棋下得好,四里八村没人下得过他。那个时候晚上没事,茁头村里好下棋的人们都到席场找薛老头切磋棋艺。有一天晚上下大雨,村里的人们没法来席场下棋,薛老头随便鼓捣了口吃的,然后等人们找他来下棋。他左等右等,都十点多了一个人也没来。薛老头觉得没什么意思,正准备睡觉,推门进来个老头。个头不高,干瘦,眼儿不大但有神,嘴小,牙又白又细,一颗也不缺,上身穿圪瘩盘儿白汗褂,下身黑色灯笼裤,脚上一双黑色老头鞋,看上去精神涣发,外边虽说下着雨,但身上连半个泥点儿、雨点儿都没有。面带微笑尖声细语地说:&quot;老弟,还没歇着啦?&quot;尽管薛老头感觉这个人有些蹊跷,但看上去容慈面善,也没多想,便随声应到:“啊,刚要睡觉。看你不像本地人哪,贵姓?&quot;那人进前几步,坐到了薛老头的炕上,浅笑道:&quot;免贵姓王,我是东乡的,听说你棋下得好,咱俩来两盘儿?&quot;薛老头棋瘾大,二话没说就把棋摆上了,可三盘儿下来没开张。薛老头奇怪:怎么这么厉害?十多年没输棋了。正要摆第四盘儿,王老头不紧不慢地说:&quot;哎,其实我下不过你,是你让着我。今个不早了,我先回去,咱们明儿接着下。&quot;说着起身便走,薛老头赶紧开门送客。到外边一看雨停了,再仔细一看,王老头连个影儿都没有,薛老头当时吓得一身冷汗,一屁股栽到了地上,大病一场,不到半个月一命乌乎了。<br> 后来人们传说那个王老头是席场东边王巴坑里的王八精变的。我姥姥家就是茁头的,以前我姥爷就在王八坑南边种瓜,我经常在王八坑那玩,王八坑西面的确有个席场,更可怕的是我三舅还带我在王巴坑里洗过澡,现在想起来要是让王巴精给逮了去,就再也见不着nan(俺)妈了…<br> 小时候的夏夜里,总缠着奶奶讲故事,奶奶也总逗我:&quot;讲个长的讲个短的?&quot;我要说讲个长的,奶奶就说:“山上有只羊,故事就这么长。&quot;我要说讲个短的,她就会逗我说:“锅台上有个碗,这个故事就这么短。&quot;光阴荏苒,四十来年过去了,奶奶也已久辞人世,但她给我讲的故事我记忆犹新,尽管有些害怕,但好奇心总是战胜胆怯。这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心里没鬼,走多长的夜路都不嫌黑。我怀念奶奶,更怀念我童年的夜生活。<br><br><br><br> 二零一九年五月二十二日</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