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杂谈

秋潭孤月

文/秋潭孤月

歌/ 二 妮

　　“江南沃野过插秧，江北麦麸便灌浆。西子湖边人好客，茶商脚走款丝商。”此乃左河水一首节气诗也，好一帧似曾相识之景。没曾想，云行雨洽，天临地持，忽然间，情景再现，小满又至。《月令七十二候集解》：“四月中，小满者，物致于此小得盈满。” 《历书》记载：“斗指甲为小满，万物长于此少得盈满，麦至此方小满而未全熟，故名也”。

　　古文释意，小满伊始，麦类作物，均已秀穗，籽粒日渐饱满，但又尚未成熟，相当于乳熟后期，仅小满，未大满。故称小满。小满后，天气逐渐炎热，雨水多有增加，预示着一年中，闷热心烦、潮湿难耐之季，终将来临。大自然中，虽阳气已盛，但还处于一个“小满”待满之时。是农耕关键节点，其对农事之重要，毋庸赘言。小满之意，不仅是个节气，也是一种汉唐文化，一种文明传承！

小满三候

　　一候，苦菜秀。《周书》曰：小满之日苦菜秀。苦菜，野菜也。多年生菊科，小满时，苦菜花开，遍布山谷田间，别是一番景色。虽各地称呼不一，但其营养成分、药用价值却别无二致。《本草纲目》：久服，安心益气，轻身、耐老。《埤雅》以荼为苦菜。《毛诗》曰：“谁谓荼苦?” 是也。鲍氏曰：“感火之气而苦味成。”《尔雅》曰：“不荣而实者谓之秀，荣而不实者谓之英，” 斯尔，宜言英也。

　　吾以为， “苦菜秀”，义有两层，字面上看，时至小满，野菜嫩绿棵肥，枝繁叶茂，长势旺盛，因“秀”入眼。言外之意，是以菜代粮，解饥荒燃眉之急。小满时，麦类刚抽穗灌浆，尚未成熟，正是青黄不接之时，乡民食不饱肚，情急之下，便以苦菜充饥。有民谣为证：“春风吹，苦菜长，荒湖野滩是粮仓”。苦菜自然成了百姓应急之“粮” ，秀色可餐。而现代人吃苦菜，则更多是都市人回归自然，寻求荤素平衡，既感受传统文化，又清除体内油腻；保健养生，尝鲜猎奇，一石二鸟。

　　二候，靡草死。郑康成、鲍景翔皆云：靡草，葶苈（tíng lì）之属。《礼记》注曰：“草之枝叶而靡细者。” 中国古代有阴阳五行之说，古人认为：“凡物感阳而生者，则强而立；感阴而生者，则柔而靡。” 所谓靡草，至阴之所生也，故不胜至阳而死。按东汉郑玄解释，靡草属荠、葶苈之类，枝叶细草。三月花开，四月结子，因其属阴气所生，入夏则畏阳气而枯死。

　　三候，麦秋至。古人原先说法“小暑至”，后在《金史志》中改为“麦秋至”，并延用至今。何故而改？《月令七十二候集解》道出缘由：“麦秋至，在四月；小暑至，在五月。小满为四月之中气，故易之。秋者，百谷成熟之时，此时虽夏，于麦则言之秋，故云麦秋也。”

　　小麦乃夏熟之物，而农作物收获季节，多半于秋。故对小麦而言，夏收如同秋收，故改为 “麦秋至”。江淮一带流传一句农谚：“小满三天遍地黄，再过三日麦上场”，显而易见，麦已成熟，待收入仓。也有地方成熟略晚，但十天后，都将陆续开镰，颗粒归仓。

季节天象

　　小满是孟夏第二个节气。青梅已可煮酒，桃李坠满枝头，青涩望梅止渴，黄梅雨细闲愁。其间，农耕进入了夏收、夏种、夏管，“三夏”大忙。一年中，最繁忙季节，如约而至。此时，古人盛情以待，虔诚祈祷，常举行花样繁多之迎庆活动，乡民们，知苦仍盼，再忙也乐。

　　从气候特征来看，小满至芒种期间，从南到北，各地陆续入夏，炎气初起，阳气小盈，南北温差进一步消失；而降雨似乎成迷，各地不尽相同。干热风或突如其来狂风暴雨，不定登场。南方农耕，正值水稻追肥、耘禾、除草、促进分蘖。北方多期待收获喜悦，进行夏熟作物收打、晾晒前期准备。小满以后，黄河以南到长江中下游，始见三十五度以上高温。

　　很早以来，黄河中下游，流传一句农谚：“小满不满，麦有一险”。如是说，麦子经过一冬一春，看似长势喜人，如若盲目乐观，掉以轻心，就会隐忧而至。小满时，小麦恰好进入乳熟阶段，若干热风不期而遇，极易造成灌浆不足，籽粒干瘪，后果不堪设想。用“险”字警示，提醒农户，及时人工灌溉，喷洒化学制剂，防范未然，消除干热风影响，刻不容缓，不然功亏一篑。

　　华南地区：“小满大满江河满”，反映时处南国，雨大量丰。北方冷空气常南下千里，与南方强暖湿气流交锋，造成乱云飞渡，黑云压城。极易形成暴雨或特大雷暴。故小满后期，岭南山区，时常山洪暴发，产生泥石流等次生灾害。城市洼地，也会水灾光顾，防汛、排涝成为当下时髦一词。

　　而长江中下游，却一反常态，雨水偏少。故有 “小满不下，黄梅偏少”、“小满无雨，芒种无水” 之说。些许是立夏后，连绵阴雨，否极阳回。但科考其因，还是大洋上，副热带高压势力转弱，位置偏南，无力成雨，难成气候。难怪到了黄梅时节，降水反而偏少。

　　立夏后，由于江南雨季作祟，小满期间，江南农村，通常沟满河平，水网密布，江宽湖阔。倘若一旦湖泊干涸，河道瘦浅，必遇干旱之年。如皖、赣、鄂三省就有“小满不满，无水洗碗”之说；湘贵、四川盆地，还有“小满不满，干断田坎”、“小满不下，犁耙高挂” 等农谚。小满不满，前后两“满”，字同意异，前指节气，后指雨水盈缺。如遇天旱，当地人，无不祈祷天佑，期待一场畅汗淋漓，谷物生发，顺遂天时。

小满习俗

　　小满有动“三车”，祭“三神” 之说，三车乃水车、纺车、油车。三神即掌管这三车之神，祭祀三神，通俗点说，有走后门，打通关节之意。虽带迷信色彩，但愿心到神知。平时不烧香，临时抱抱佛脚也好，虔诚祭祀，祈求神灵保佑，风调雨顺，有个好年成。

　　相传，掌管水车之神为白龙，其能呼风唤雨。干旱缺水时，要用水车引水灌溉。起用前，为了得到车神默许，乡邻齐聚车前祭拜，举行仪式，为感动车神，常在车基上，放置鱼肉供品、香烛等，更为有趣是，主事者特地备白水一杯，于祭祀时，将水泼入田中，有祝水源涌旺之意。

　　作物生长，无水不成，天下一样。只要有江河、湖泊，人们定会利用水源。除非天然所限，不得已才靠天吃饭。夏季高热，日晒时长，田间蒸发，水耗惊人，加之作物生长，需水旺盛。故灌溉之重要，不言而喻。农耕社会，乡民视水为命。旧时，均以水车车水排灌，一般于小满启用。是日，鸡鸣五更，由于趁夜色未褪行事，故而谓之 “抢水”。由年长者执事，约集众人，群起而动，燃起火把于水车基上，待执事者以鼓锣为号，众人齐和，开始踏动水车，把河水引灌入田。

　　而掌管纺车之神，则为蚕神，相传小满为蚕神诞辰之日。江浙一带，有蚕神庙，祈蚕节，皆为蚕神而立。古往今来，农耕文化，多围绕“男耕女织”，如“天仙配”唱词所言。女织用料，北方以棉为主，南方以丝为主。蚕丝需靠养蚕，结茧抽丝而得，故江南农村，养蚕极为兴盛，尤其太湖流域。

　　蚕乃娇惯之物，故言 “蚕宝”，很难伺候。气沮、湿度，加之桑叶冷、熟、干、湿等，一项不合蚕意，蚕宝就会使性，甚至可能夭折。由于蚕难养，古人奉蚕为“天物”。为了祈求蚕神宽怒，伺养一帆风顺，各家各户，在放蚕时，都要举行祈蚕节，无一例外。

　　据清代《清嘉录》记载：“小满乍来，蚕妇煮茧，治车缫丝，昼夜操作。” 可见小满时，新丝行将上市，待蚕丝线制完毕，蚕农们，便将其背到集镇，卖于收丝客商，吴地大多如此。每逢农历四月，兴集买卖，到晚市建立后方散，称为卖新丝。其蚕丝之优，质地之好，声名鹊起，闻达天下。故江浙一带，成为商贾云集之地，丝绸文化，久盛不衰，处处洋溢，浓郁丝绸风情。

　　一直以来，小满时，不少地方都有，兴办夏忙农会、庙会之俗。起先，多是民间自发而起，主要为交流和添置夏忙农具、买卖牧畜、集杂粮食而设。久而久之，地方官府介入，为扩其影响，展示地方特色，推销地方产品，增大交流范畴，还会招商引资，聘请江湖戏班，民间艺人，唱戏助兴。届时，耍猴杂技、算命八卦、气功武打、草医卖药，无所不包。四乡八镇，商贩云集，赶会人摩肩接踵，好不热闹。会期一般三至五天，但其主题农耕文明，仍特色鲜明。

　　正因小满叫起来，极像乡村女囡之名。故每至此时，女儿们便起思母之心。在关中地区，出嫁女都有回娘家探望一说，并赋予诗意之称：“看麦梢黄”。明为关切娘家夏收如何，其实，就是一种传统文化，弘扬孝道。是日，女儿全家，如过节一般，携带礼品，慰问丈人、娘亲。歌谣云：“麦梢黄，女看娘；卸了杠枷，娘看冤家。” 麦收前，晚辈敬上，天地可鉴；夏忙后，家慈光临，赐福后人。礼尚往来，母女连心，情长连绵不断。

小满哲理

　　在全部节气中，唯有小满充满哲理。古人云，“小满也，满而不损也，满而不盈也，满而不溢也。” 乍听之下，有人些许嗤之以鼻，不以苟同，乃至不以为然。时处竞争年代，哪能不思进取，小满之人，常落下风，根基不稳，难有一席之地。大满多好，凡事，要么不做，要做就做最好，做到极致，山高人为峰。岂不知，得意之时，却忘记树大招风，出头鸟难飞，高处不胜寒也。其实，小满并非安于现状，而是提倡，高调做事，低调做人。

传统儒家思想，倡导中庸之道，忌讳“太满”、“大满”，凡事都要留有余地。古时有“满招损、谦受益”，“物极必反”之说。先人云： “猛兽易伏，人心难降。溪壑易填，人心难满”。现实中，正是有人，私欲膨胀，贪得无厌，得陇望蜀、欲壑难填，才有贪官污吏滋生，这就是真实写照。

　　“叩其两端”、“执两用中”是中庸之道一条重要原则。 “两端” 乃“过”或“不及”两个极端，“过犹不及”，是指做事，过头和不足，同样不得其正。即做事，须恰到好处。“中”就是恪守中正之道，不偏不倚。“执两用中”与“过犹不及”合而言之，就是坚持 “中”，戒其“过”，勉其“不及”。这是中庸之道，所据以立论之最基本法则。

　　中庸，自古有之，是儒家道德最高境界，其影响之大，渗透之广，无所不及。故而，在二十四节气中，小暑、大暑并存，小雪、大雪同在，小寒、大寒相伴，唯有小满，独缺大满。深思其因，也就不足为奇，可见古人用心之良苦。自然尚且如此，何况人乎？如今，其现实意义丝毫不减，知足常足，终身不辱，知止常止，终身不耻。比上有距，比下富余。人生小满，足矣！

岁次己亥小满

（音乐、部分图片选自网络，在此向原作者表示诚挚的谢意，感谢您的辛勤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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