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饲养院,很忙,很美,很温馨

天涯

<h3>文/孙立(原创)</h3><h3>图/网络</h3><h3>  人民公社的时候,每个生产队都有一个饲养院。所有的大牲口,都集中在饲养院里,由大家信得过的饲养员专门侍弄。饲养员比上山干活的社员轻省多了,可算是一件美差。</h3><h3>  白天,牲口们上山干活,饲养员便背了筐,到地里割青草。晚上,牲口们回来,干了一天的活,都是功臣,就须得好好侍弄了。料草早已经拌好了,清水呢,也已经倒上了。只等牲口们美美地吃喝一通,歇了夜。饲养员千好万,但有一条不爽,就夜里睡不了囫囵觉。尤其是农忙的时节,牲口们辛苦,总得起来两回,给它们添夜草。马无夜草不肥呢。当时第一生产队的饲养员是玉才叔。他爱牲口可是出了名的。脾性多烈的牲口,到了他手里,都变得服服帖帖,像低眉顺眼的小媳妇。玉财叔最喜欢干的,就是侍弄牲口。每天晚上,他都要给牲口洗澡。他拿一把鬃毛刷子,蘸了清水,细心地把牲口的全身擦遍。牲口呢,这种时候,像疲惫的孩子,尽情享受着母亲的呵护。它们一改白天里的风驰电掣,鬃毛飞扬,它们变得温绵,乖顺。它们的眼睛亮晶晶的,在灯影里,闪着湿漉漉的光。</h3><h3>  乡间常有几个兽医,专门修理牲口,劁牲口,铲蹄子,剪鬃毛儿,还给牲口治病。这种兽医常在各村游荡。目标就是生产队的饲养院。兽医来的时候,玉才叔总把他请过来。有时候,也并不做什么,只是蹲在地上,一边瞅着牲口们吃料,一边扯一些闲篇儿。比方说,哪个队的牲口脾气暴,连人带车都翻了沟。哪个队的牲口温吞水,抽断了鞭子,也撒不开蹄子。说着说着,玉才叔总是会把话题转向自己饲养的牲口。这个时候,他就打开了话匣子。别看那个灰灰,是个淘气包,干活却是利索得很。那头老黑,真是老了,神态安详,目光柔软,让人忍不住想多疼惜它。</h3><h3>  正午的阳光照进来,星星点点的落在草苫子旁边的地上,映着水筲里的水,微微荡漾着,像柔软的绸缎。牲口们正在吃草,沙沙的咀嚼声,马嚼子碰在石槽上的撞击声,偶尔,不知哪个家伙打一声响亮的喷嚏,一只鸡探头探脑地走过来,瞪着谨慎的眼睛,朝屋里看,这个时候,倒被这声音吓得哆嗦了一下,飞快地跑开。牲口房里弥漫着青草的腥气,混合着牲口们身上热烘烘的气息。墙上,挂着一杆把鞭子。这可真是一把漂亮的鞭子。鞭子的梢儿由几股麻绳拧成,由于常年的磨砺,变得油亮。鞭子的柄,缠着各种颜色的塑料绳,密密匝匝,一段红,一段黄,一段绿,斑斓极了。当时,俺们几个小女孩儿,眼馋得很呢。俺们极渴望有一天,玉才叔能从上面拆下一缕儿,俺们拿来扎小辫。然而,一直没有如愿。玉才是使牲口的好手。对于这把鞭子,自然格外偏爱。他把它高高地悬挂在墙上,轻易不让俺们够得着。</h3><h3>  怎么说呢,那时候,饲养院有一种很特别的吸引力。俺们常常跑到饲养院去,蹲在地上,看牲口们吃青草。它们和俺们熟悉极了,像朋友一般。俺们熟悉它们每一个的脾气,秉性,它们的口味,它们的怪癖。当然,这些,大都是从玉才叔那里学来的。玩累了,俺们就会爬上那铺得平展的土炕。土炕席子下面铺着厚厚的干草,蓬松,柔软,翻起身来,沙沙响。干草散发出浓郁的谷草的气息,有丝丝缕缕的芬芳,也有一点刺鼻。如果是冬天,饲养院的炉火燃烧起来,这里简直就是天堂了。你见过火炉子吧?可是,你一定没有见过饲养院的火炉子,用一个大大的铁桶做成,里面,糊了黄泥。煤块在里面欢快地燃烧着,火苗跳跃起来,有金色、蓝色、红色,把炉边俺们的小脸蛋儿映得闪闪发亮。当然。俺们这些小孩子,最感兴趣的,是炉口的那一块铁板。那可真是一块神奇的铁板。玉才叔把花生、地瓜放在上面,绕着炉口,密密麻麻摆上几圈。俺们眼巴巴地瞅着,不时地帮它们翻一下身。玉才叔就悄悄地警告我们,小馋猫,当心烫了手。香气渐渐弥漫开来,俺们的口水都流下来了。有时候,玉财叔心情好,还会给俺们变一些别的花样。比方说,焐地瓜。就是把地瓜放在炉口的铁板上,上面盖上一只大铁盆。这样焐出来的地瓜,又软又甜,别有味道。也有时候,玉才叔会用两只耳朵的铁锅,给俺们炒黄豆、黑豆,或者,用玉米粒,给俺们做爆米花儿。那个时候,饲养院的小屋里常常流荡着诱人的香气。俺们可真是热爱那时的饲养院,饲养院的大火炉,还有火炉旁忙忙碌碌的玉才叔。当然,俺们偶尔也会自己动手。你知道粉条吗?在俺们那儿,粉条是寻常的美食,可以生吃,咬一段,在嘴里反复咀嚼着,长久地填补俺们嘴巴的贫乏,也可以煮着吃,软软的,像面条一样。可是,俺们更愿意烤着吃。把它们在火炉上烧熟。于是,俺们把长长的粉条从家里偷出来,拿到饲养院,然后把粉条伸进火苗里,“呲”的一声,干瘪的粉条 在瞬间膨胀起来,变得又白,又酥。一咬嘎吧脆。多年以后,俺依然会想起那个时候,饲养院里,炉火明亮,温暖,到处弥漫着香气。那香气,在俺的童年岁月里久久流连,令俺时常回味不已。</h3><h3>  正是因为有这么一段幸福时光,俺长大搞了文字后,曾为玉才叔写过一篇通讯《老来红——刘玉才》,登在《烟台日报》上。记得那一版的大标题是《社员都是向阳花》。这是俺上大学前发表的最后一篇大块儿文章。可惜,这一朵朵美丽的向阳花,都被改革的龙卷风吹谢了,那盛满着温馨记忆的饲养院也随风飘散了。</h3> <h3>此为作者最后写的长篇通讯《社员都是向阳花》,发表在烟台日报上。让我没想到的是,这竟然成了为人民公社的最后的绝唱。因为不久后,生产队就解散了,人民公社也走进了历史。令人不胜唏嘘。</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