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偶尔也撒娇

雅馨

文图：雅馨

母亲节写母亲，父亲节写父亲，这样的文章铺天盖地，一般我都不愿打开阅读。可我这是在干什么？也在母亲节这天写篇文章。

我写文章出于习惯，有空就写，今天写这篇文章，不是痛苦涟涟、深情呼唤母爱，不是激情澎湃讴歌母爱。母亲节，我没有和母亲在一起，没有买鲜花、礼物，没有电话问候，我和爱人、孩子一起渡周末。我是一个多么不孝、自私自利、冷血无情的人啊！

2015年，孩子考上大学后，我就和爱人商量，周末哥哥陪伴照顾母亲，每周一到周五，我都住在母亲家里，陪伴她，周五下午才回自己的小家。这一点上，我很感谢先生的理解和宽容，也觉得自己做得不错。一个人不能同时踏进两条河流，也有人会说我，老是不管老公，不怕后院起火？不怕！若要起火，怕也无用，且由ta自去燃烧。

身边很多朋友、同事都不像我这么做，ta们会说：“我有我自己的家庭需要照顾”， “工作忙得顾不过来”，“我自己的身体也不好，要想给予别人，需得自己首先拥有”；“父母不是只有我一个孩子，孝敬父母的机会也应该给其他兄弟姐们一些”……所有的话，片面理解，各有道理。

只是我们得想一想，想一些最简单不过的事实或道理。父母可能不止一个孩子，任何人却唯有一个生身母亲。孝敬父母是自己的事情，不要和兄弟姐妹攀比，各尽各的心好了。多少失去母亲的人，都深深怀恋或深深后悔，ta们感到了深深的痛楚。我很幸福、踏实，我有一位80岁的母亲，我几乎天天和她在一起。

周天晚或周一早上，我就会到母亲家里，她一直在客厅那把专属的椅子上坐着看电视，坐沙发身体会歪倒。每天早上，给她量血压、做饭、洗漱、吃药、吃饭，然后她就一直看电视，或者做点针线活。我若不上课，就自己看书、玩美篇，我和母亲各有事情可干，只要我在屋里，她就踏实，哥哥姐姐弟弟就都放心。我若出去上课，先把她的一切安排好再出门，下课回家，抬头看见母亲坐着看电视，心里才会踏实。

照顾母亲不困难，她患帕金森症已近20年，左侧手脚抖动、无力，借助步行器可在屋内缓慢行走。她的牙齿几乎都脱落了，吃饭很慢也有些困难，但吃喝拉撒尚能自理，已经算很好照顾的了。她需要的是陪伴，她自己在家心里害怕。她需要的是我把吃的喝的放到跟前，帮她洗洗涮涮。这些简单的事情她做起来都很困难。

她天天看电视，最喜欢看老掉牙的电视剧，《甄嬛传》、《父母爱情》，我有时候和她讨论讨论剧情，她就前言不搭后语地热烈发表一番看法，说得差三落四，我纠正她，她就笑得眼泪快要出来了，“我咋又胡说八道了”？母亲说话词不达意，但我基本能明白她的意思，翻译一遍，她会说：“哎！对！”

我与母亲相处，不说肉麻的话，“妈妈我爱你”这样的话我说不出口，从小到大家庭氛围不是那样的。我与母亲相处，身体接触都不多，不习惯没事给她捏捏腿捶捶背，还是习惯使然。我只是做她习惯吃的饮食，早上帮她穿衣服，晚上帮她脱衣服，给她准备好洗脸水、洗脚水，自己能做的事让她自己做。她自己平时也是尽量自己做事，这样利于锻炼，也能保持独立、自尊。

母亲有病住院时，才会偶尔撒撒娇，比如我白天忙累了一天，晚上在她病床前的躺椅上想睡一会，母亲着急，她会一直摇我的躺椅，前面我会陪她聊天，困极了就会发脾气，她就不吭声了。还有一次她躺床上烦了，非要闹着躺地上睡觉，这怎么能行？只得厉声批评，母亲就又听话了。想想挺有意思，母亲脑子没有糊涂到那个地步，她这是撒娇胡闹一下而已。

我的母亲从小就没有撒娇的机会，她生于1939年，一个大地主家庭。幼年就跟着大人“跑反”，也就是躲避日本人轰炸，之后就是土改，革她们家的命，从小到成年，她就是地主崽子。被打倒的地主家庭，日子穷困到什么地步呢？她的父母把比她小的一对儿女送给别人，她和另外两个弟弟需要自己出去讨饭活命。那样的环境，母亲坚持上学，也考上了西安航空学校，政审不合格，直接参加了工作，后又因出身问题下放农村。母亲哪有机会去撒娇？

父母结合，不知是不是出于无奈？自我懂事起，目睹父母在一起的日子争吵更多，贫贱夫妻百事哀，他们都不容易，都有委屈，都让我心疼。在婚姻里，母亲也没有机会撒娇。父母亲养活我们，有些像养小猪，给些基本饮食我们就茁壮成长，这样说有些开玩笑，但和别的家庭，尤其是现在家庭的父母亲相比，的确很是粗放。我们都不习惯表现得亲热，我从小到大也不会撒娇。

80年来，母亲偶尔的撒娇就是在她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我对她的嗔怪也是做做样子，心里并不真的气恼。我觉得，母亲需要那样，那一刻，她像个孩子，明知道自己有些胡闹，她就想让我批评她几句，然后她就像个乖小孩，我满意了，她也就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