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细想来,离开故乡己经三十六年了。</h3><h3>我的老家在湖北新洲县,现在叫武汉新洲区了,我离开故乡时,属黄冈地区。在新洲境内的中部,有一条长江干流,名曰举水河。它发源于鄂豫皖大别山的崇山峻岭中,流过麻城市,经距今有三千多年历史的古邾城,也就是今天的新洲县城西边,往南蜿蜒三公里的大堤边,就是我的老家——肖桥。经过肖桥往南约十几公里,从黄冈团凤与新洲大埠镇,注入长江。</h3><h3>小时候的举水河河水丰沛,不象现在常常断流。每当长江涨水时节,举水河水位就升高,经常需要防汛保大堤安全。有时候,长江上的小轮船也会逆流而上,停靠在肖桥的河边。这时,河堤上经常有看水看船的人们。</h3><h3>肖桥是一条长约五百米的T字形老街。名从何来,没有考究,街上有姓肖的,还有靖姓,罗姓,黄姓,刘姓,宋周陶魏李陈等等。据说,从清代这条街就有了,从南往北进街,要上几个坡,街面不宽,也就六米多的样子,两边都是林立的青砖翘檐古朴的商铺。记忆中上小学的时候,街的中间是卖百货布匹街的合作社,还有新华书店,余下的街两边都是集体开的铁业社,木业社,竹业社,裁缝店,还有罗家的照像馆。记忆中编竹器的师傅,胸挂一矾布围裙,手拿一篾刀,长长的竹片在胸中跳跃。铁匠铺的司傅经常光着膀子,腰系围裙,叮叮咣咣抡大锤,火花四溅,我们经常看得入神。</h3><h3><br></h3><h3>街西面是肖桥高中,那时候高中学生多,老远就能听到琅琅的书声,我时常在院墙外看教室里后来成为我老师的老师们在那给学生上课。街南面有当时的肖桥公社,里面有大礼堂,街东面便是一条小河,过了小河就是举水河大堤。街的最南头,就是我读书的肖桥小学了。街的周围还有卫生院,粮店,采购站,农业机械站等等。</h3><h3>儿时第一次看到电视,便是跟大人们一起到小学边采购站会议室,那天电视上放的是影片《董存瑞》,印象很深。说来奇怪,前些时在手机上做“学习强国”题目,有一题便是董存瑞手举炸药包喊的什么?我儿时就知道,那是——为了新中国,前进!</h3><h3>记忆中老街上每天早上都有集市,四里八乡卖菜的,卖鱼的,卖各种生活用品的都在街的两边摆摊子,一些周围学校、单位的人每天都在这买菜,采购必须,人们摩肩接踵,𤋮𤋮攘攘,很是热闹,母亲也曾让我去摆摊卖过米糠,是一种喂猪的饲料,记得是一个干净整洁的老太太买走的,儿时的我不记得价格,老太太问价时,我可能说了低于当时行情低得多的价格,但那老太太对周围的人说,我得按行情价格给他,免得他回去挨大人的打。老街上的人们,心地善良,和蔼朴实。</h3><h3>早集中还有店铺炸麻花的,炸油条的,还有一种特色是烤“狗角迹”,就是把面团捏成狗的脚掌大小,里面放糖精,放在一米多高的用油桶改成的碳炉壁上烤,直烤得外面焦黄,硬梆梆的,拿一个慢慢啃着,嘴里嘎蹦直响,丝丝甜味,满口生津。</h3><h3>老街上终日里最热闹的应当是街中心胡师傅的理发店,那时叫剃头店。几位上过私塾的长者天天在那谈天讲古,理发的人一边躺在剃头椅上享受着胡师傅的手推子理发,刮胡须,掏耳朵,按摩,一边还能听到心仪的历史传奇,别提多惬意了,还是那候理的,也不觉得等待时间长,还有专门在那听吹牛闲扯,终日也是人流不息。</h3><h3>印象最深的是春天的时候,小学旁稻田里全部种的紫云英,我们俗称草籽,一块块紫云英稻田象一幅幅花毯,耀人眼目。这时,穿过小学东边的侧门,经过榨油厂来到举水河大堤上,放眼望去,举水河河滩上整片整片的紫云英稻田连成了无边无际的紫色花海,一直到天尽头,河风一吹,迎风摇曳,紫红色的波浪翻滚,送来阵阵清香,总记得那时阳光正暧,我就索性躺在堤坡上,闻着青草的芳香。待紫云英成熟之后,看到农人赶着耕牛把紫云英翻到田底,沤成肥料,后来,人们便不种紫云英了,改种油菜,可以榨菜籽油,也许油菜的经济价值比紫云英高,从那以后,举水河河滩上便是油菜花的天下,紫云英只能在地角堤边委屈的生长,自生自灭,却也顽强,几十年来,竟也生生不息。那时的人间四月天里,每年有公社组织集训的男女民兵端着半自动在油菜花丛中照相,枪刺上闪着亮光,却也是一道风景。但我总感觉,遍地金黄色的油菜花远没有紫云英那么漂亮,高贵。<br></h3><h3>夏夜的老街照例是炎热的,人们在傍晚就在街上,院子或举水大堤上洒上水,降下一天的暑热,家家铺上竹床,拿着芭蕉扇,望着天上的星星纳凉。我们每每这时,便听老年人讲往事,有时候也到街上听街北头的罗有福说评书,什么少年英雄传,说唐等等,总听得津津有味。</h3><h3>儿时的冬天,雪下得大,河里结冰也厚。一到下雪天,小伙伴们就兴奋不已,天还没亮,就有上学起得早的伙伴在街上大喊大叫,跑跑跳跳,难掩兴奋之情。每每这时节,母亲就会拿出铁耙齿,下到屋后河边,砸开冰层,洗衣服,这时,冰窟窿里还在往外冒热气呢。</h3><h3>虽然是老街,但家家都在生产队有田地,平时都靠务农为生。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吧,有段时间流行民主选举,推选生产队队长,一向老实巴交的父亲被选上了,父亲为入正直忠厚,没有领导艺术,做事纯靠自己带头多做,别人一次挑两捆麦子,我看到父亲挑着四捆,辛劳可想而知,九十年代初,父亲因疾病去世,后来我与人聊天,有人告诉我说,你父亲老实,前些年在社会上吃了些亏,是啊,人生在世,难免吃亏。我就信奉“吃亏是福”,从部队转业到地方,降一级安置,现在转业的又不降了,我原本工资高些我,那些年又碰上阳光工资,把我的工资又拉平了,现在转业的,又不阳光了,福利分房我没赶上……,处处吃亏,曾经有人问起,我说,我吃了一辈子亏,习惯了。古话说得好,人善人欺天不欺,人欠你,天会还你。</h3><h3>老街上的人家家境都不怎么殷实,但尊师重教,有读书的好风气。记得有考进中国人民大学的,其他重点大学也有。老街上走出了大学教授,博士,工程师,政府官员,中学校长,还有师级干部。人才都走出了故乡,去建设外面的世界,加之改革开放,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不知不觉间,老街萧条了。</h3><h3>记得刚离家时,去京城求学、服役,面对外面繁华的世界和梦想,很多年我都没想起家乡,直至近年来年岁增长,加之生活工作不甚如意,母亲也一直在老家,没事回来看看竟也是莫大的慰藉。今年春天,我又踏上了几十年没来的老街,走在斑驳的老街上,恍若隔世,街还是从前的样子,两边的门面变化不大,只是空寂了下来,看不到什么人了,那日下午的阳光静静的斜照在长满青苔的矮墙上,想着故友星散,物是人非,突然间想流泪,想起了曾参的《山房春事》,庭树不知人去尽,春来还发旧时花。我一直往北走,走过了曾经的合作社,早己卖给了私人了,继续往前走,到了街的尽头,一座新修的大桥在举水河上昂然挺立,这就是新修的问津大桥,对面便是问津新城,高楼次第拔起,建设正日新月异,一派生机,再往前,便是问津书院,二千多年前的春秋战国时期,孔子曾在那问路呢。</h3><h3><br></h3><h3>作者靖辉,大学本科,现居武汉市。曾在部队做文字工作十余年,发表散文、诗歌、通讯计八十余万字。现专习书法。</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