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渐远的你，依然是我不变的思念

木石

⑴

小时候，特别喜欢听故事，三年级的那年冬天，家里住了来自城郊乡的二十几个挖渠道的民工，他们白天在屋后不远处挖土方，晚上就宿在我家堂屋铺了稻草的地面上。有个叫姚刚的年轻人，对人特别活善，微黑的脸上挂着温厚的笑。他会说书，每天晚上睡前大家都会嚷嚷着让他来一段。他说《西游记》，惟妙惟肖，生动传神，昏暗油灯的光亮里，每每我都会坐在门后的小木凳上，聚精会神的凝听。一段讲完了，我还沉浸在故事的情节里发呆。没事的时候，我总是黏着他，缠着他讲故事。他说，不要光顾着听故事，要好好学习，长大后争取考上潢师（潢川师范）。我那时不知潢师是什么概念，大概潢师在他的心中应该是最好最高的学府吧。

一个月后，挖渠工程结束，这群人自然就回去了。

那天我放学回家，看到他们倚着南屋山墙上生火做饭的厨房被拆除一空，只留下一片黑黑的印迹，我心一沉，好久说不出话来。三十多天的朝夕相处，我和他们早已厮混的很熟，已然产生了很深的依恋之情。一群熟悉的面孔突然消失，那些热闹的场景再也不见，我为此难过了好几天，人在教室的我有时候脑海里还晃着他们忙碌的影子。

三年后，姚刚因看水（水库放水，担心路上被拦截，所以下游派人看着渠口，曰之看水。）和他的另一个同伴又住到了我家，我高兴的不得了，没事的时候跟在他身后瞎逛，他除了讲故事，给我辅导功课，还教我钓鱼、逮黄鳝的技术。我们徘徊在田间地头，踯躅于沟渠小径。那些日子是我少年时代最快乐的时光。

此后，每年一次的看水我们都能相见，他比我大九岁，但这一点也不妨碍我们的交往，我们很合得来，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

⑵

高中的时候，认识到了学习的重要性，不再天天疯玩，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学习上。我和同桌性格相近，脾气相投。他语文好，我数学强，我们在一起正好取长补短。背知识点的时候我们互相提问，收效斐然，以前总是记不住的东西在一提一问中很快就牢牢的记住了。

又是一个周末，我们都没有回去，而是选择留在学校复习功课。晚上，我们在教室里写完作业后拿着书本来到操场边，并排坐在水泥凳上，月光下，把本周该记忆的内容在对方那里过一遍。那些忘了或模糊了的东西便得到了有效的加强和巩固。

月儿在汹涌的云海里穿行，周遭一片宁静，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我们起身在操场上漫步，然后又走上操场外西边那高高的河堤。冷不丁的，同桌回头：你数学不错，明年高考应该报数学系，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吗！我笑：你呢？你语文这么棒，将来是个大作家吧！我们说了很多，谈了很久，同桌提到了他暗恋的女生，恨自己没勇气表白。我知道他是一个容易害臊脸红的人，月色下倒是看不清楚。

后来，同桌上了中文系，毕业后留在外地的城市工作，几年后出了两本诗集。我也如同桌所言，上了数学系，后在老家当了一名教师。

⑶

近来，我和同桌的联系越来越少，他在我想去的远方，我在他思念的故乡。从曾经的无话不谈，到现在分隔两地，有时候，想给他打个电话，但害怕打扰对方。更害怕的是，电话接通了，满腹的话又不知从何说起，化成了一句尴尬又不失礼貌的：“你最近还好吗？”关于姚刚，看水的事多年前就结束了，我们见面的次数很少。年前电话联系他餐聚，他说不在家，去了孩子生活的城市。不知道何时有机会再见。

这些年，很多朋友正渐行渐远，交往也变得越来越简单。

静下来仔细思量，人生中的聚散离合也属自然，因为万事万物都是变化着的，我们都各自行走在自己的轨道上，肩负着自己的责任和使命，留守故乡，或流浪远方，有所得失，或有所短长。

身边不多的几个朋友偶尔相聚，大家敞开心扉，安然相对，叙一叙生活中的琐事或感叹一下人生中的酸甜苦辣。也许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们也会因为各种原因渐行渐远，那么当下的这一刻就应该好好珍惜，真诚相待，好好相伴。

习惯了晚饭后的散步，幽暗的夜色里，一个人静静地走在沿湖的石板路上，任思绪恣意飞扬，多少朦胧往事从时空深处飘来，又飘远——想起我们最初的遇见，想起你讲故事时的神采飞扬和灿烂笑脸。想起我们一起走过的青春，谈论过的理想，想起河边的杨柳，操场上冬雪里的足迹，想起我们一起走过的麦田，看过的星星，想起重逢时的温馨，再见时的成长，然后铭记我们曾为对方许下的初心和梦想。

所以，余生，再见或不见，我都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你，在路人酷似你的背影里想念你。因为，我知道，人生这一路，你陪过我。哪怕分开了，其实从来不曾相互失去过。哪怕渐行渐远后，依然是彼此身上的血肉，依然是对方记忆中的烟火，依然是各自人生的执着。

　　 谢谢你，当过我最好的朋友。

遇见你，我变得内心很丰盈。

2019年5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