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爱是一首无字的歌

银环蛇

母爱是一首无字的歌

-------献给我可亲可敬的妈妈

寒夜，伴着十来天不停息的连绵阴雨，悄无声息地来了。雨丝很细、很绵，像春天时空飘浮的柳絮，细柔欲滴。那"沙、沙、沙"的雨声是那样的清幽、那样的纯朴、那样的不知疲倦……

看着身边熟睡的儿子，我情不自禁地又哼起了那首唱它千遍也不厌倦的歌：“吻干她那思儿的泪珠，安抚她那孤独的心……”哼着哼着，轻柔的歌声让我湿润了眼眶，独自沉浸在这静谧而又幽深的夜晚，我的心潮泛起了层层涟漪，思绪也波荡开来。

明天就是妈妈63岁生日，去年妈妈的生日，我差点给忘记了。今年说什么，我也要第一时间第一个打电话送上做女儿的祝福。无需贵重的礼物，也无需甜言蜜语，只需几句简单、发自肺腑的祝福语，来表达我对妈妈的爱和牵挂。爸妈跟随弟弟在株洲定居十多年，一直来都是弟弟和弟媳在身边尽心尽力地照应着，身为女儿的我，自觉亏欠父母太多，没能经常陪在他们身边尽孝，很是自责。想想这些年，我从来没有写过只言片语来表达我对妈妈的爱。或许是因为妈妈不识字的缘由吧，可转念细想，这又算得了什么理由呢？心里顿觉惭愧不堪……

我的妈妈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本分、善良、朴实、勤劳。进过学堂门，但一个学期都没上完，就不得不辍学在家照料生病的外婆。外婆早年病痛缠身，家里的大人都得外出干活挣工分，只能是年幼的妈妈留在家中照顾她，一照顾就是十几年。听妈妈说，她出嫁前的一段日子，只要一想起躺在病床上的外婆就以泪洗面，心酸难过。外婆也时不时地躲在被子里偷偷哭泣，独自心痛。在我出生不到一岁的时候，外婆最终没能战胜病魔，不到五十就中年早逝了。

或许是外婆多年的病痛与早逝，让妈妈过早地承受了缺失母爱的痛苦；亦或许是妈妈对自己没能念书，以致目不识丁而感到终身遗憾。她把所有的爱毫无保留地给了我和弟弟，把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我俩身上。虽然妈妈没受过学府教育，但是她为人处事通情达理、讲话得体大方、做事吃得苦耐得劳，既聪慧又有方法，邻里关系和谐友好，从不跟人计较，不跟人争长论短。

在我小的时候，爸爸为了生计，常年在攸县柏市下井挖煤，那时交通不便，信息不发达，一年只有春耕、农忙和过年才回家一趟。平时家里大大小小、里里外外的事情都是靠妈妈瘦弱的双肩扛着。为了让我们姐弟俩的日子过得尽可能宽裕点，为了让爸爸能安心在外多挣点钱，妈妈总是咬紧牙关，又当爹又当妈的操持着这个家，再苦再累也只是把苦水往肚里吞，从未埋怨过。记忆深处，每年农忙过后的农田灌水是妈妈最辛苦、最艰难的日子。而陪着妈妈一起守水便成了我最害怕最难熬的艰巨任务。那时正值七月最炎热的天气，田里的水干得特别快，秧苗根基不稳，不及时灌水，很容易枯死。干得最厉害的时候，七八天就要放一次水，每一次都要到三四里以外的河边机房去放水。妈妈总是天还没亮就得去机房排队买水票。人少运气好的话，白天就可以排上队，晚上就可以早点收工回家休息。人多运气不好的话，从早排到晚都排不上号，只能等到下半夜。好几里的路，来来回回要巡查好几趟，不勤点走，不勤点看住水，就很容易被别人挖开渠道，把水偷走。妈妈最怕的就是晚上放水，天黑路远，蚊虫叮咬，蛇鼠出没。尽管手上有手电筒，肩上还扛着锄头；尽管有习习凉风、点点星火陪伴着妈妈；尽管穿了长裤和拖鞋，做好了全副武装，可妈妈一个女人家还是胆小怕鬼，更怕一时煞气不足被蛇咬了。

记得第一次晚上农田放水，妈妈出于无奈不得不叫上我陪她壮胆守水，可我毕竟还是个六七岁的小孩，胆子更是小得不得了。只能硬着头皮紧紧地抓住妈妈的衣角，走在杂草丛生、黑压压的田埂上，害怕得手心淌汗，脚掌头皮发麻，一有声响，毛骨悚然，浑身直冒冷汗，直打哆嗦。尽管妈妈强壮着胆子，一路不停地和我说话，想以此来减少内心的害怕，可还是有好几次被突然蹦出来的青蛙吓得魂飞魄散，两母女紧紧地抱成一团。等紧张害怕的心情稍微平缓了一下，妈妈还得一边拍着我的背，一边帮我擦拭泪水安慰我。然后又咬紧牙关，牵着我走在了黑漆漆的农田中，任凭蚊虫肆虐地叮咬……仅这一次，妈妈再也不忍心叫我陪她晚上放水了。记不清有多少次夜晚放水，妈妈都是一个人，强逼自己、强壮胆子、硬着头皮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好几次放夜水都是天亮才拖着个疲惫的身子收工回家。

妈妈每天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家里四亩多田，三亩多菜地。春夏秋冬都是靠妈妈单薄的身体硬撑过来的。像这样辛苦的画面，真是三天三夜都道不尽、忆不完。每到晚上，劳累了一天的妈妈就像散了架似的，躺在床上都不敢转身，浑身疼痛、哎哟呻吟。妈妈和弟弟睡一头，我睡另一头。每次摸着妈妈那双被农活摧残得像镰刀一样的干裂的脚，幼小的我就很懂事地用稚嫩的小手帮她撕掉那些早已干裂开叉，硬得像荆棘一样的脚皮。只有这样才会让妈妈缓解一些疼痛，才会让妈妈疲惫的身心舒服一点；也只有这样才能让我感恩妈妈这双布满裂痕和肉丁、充满艰辛、充满母爱的双脚。

每当这个时候，妈妈就会给我们讲一些做人的道理。教育我们一定要做一个诚实善良，行得端、站得稳，不违背良心、不违背道德的人。叮嘱我们一定要努力读书，一定要有出息，一定要比她过得好。她常常对我们说：“成才先成人！” 一个人如果品行不好，怕吃苦、不孝顺、不感恩、亲情淡漠不和睦，那么将来读再多的书也是自私自利，枉为"人"字。平时妈妈对我们姐弟俩管教非常严格，爱而不溺，宠而不娇。她告诉我们读书的时候就得认认真真地读，玩的时候就得开开心心地玩。但绝不允许我们像野孩子一样，到村里惹是生非，放肆地疯玩。即使闯了祸，和别人发生了冲突，妈妈也从来不会先去责怪别人，而是先批评教育我们姐弟俩。除了这些，妈妈还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总是教育我们，女孩子一定要懂得“自尊、自重、自爱、自强，”要洁身自好，清白做人，不可随意、轻浮；男孩子一定要吃得苦、有主见、有气度、有担当。她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记得刚进初中读寄宿时，妈妈就是用这四个“自”字来叮嘱我好好学习，健康成人；在进攸县一中读高中的时候，妈妈又是用这四个“自”字来督促我努力学习，好好成人；高考之后进入师范大门的时候，妈妈还是用这四个“自”字提醒我好好读书，本分做人；踏上工作岗位的时候，妈妈照样是用这四个“自”字警醒我用心教书、耐心育人、绝不误人子弟；要对得起学生、对得起家长、更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妈妈的言传身教影响着我！从小我就这样去做了；当班主任二十余载，对自己的学生也是这样去教了；作为母亲，对自己的子女我更是这样去育了。妈妈的话语质朴、直白，没有丁点华丽、文艺的气息，可浅显的话语头头是道、句句在理，指引着我和弟弟在成长的道路上健健康康成长、坦坦荡荡做人、踏踏实实做事。

这些年，妈妈用心地养育着我们姐弟俩，更是掏心掏肺地用命在爱着我们姐弟俩，倾其所有、不求回报、无私地给予了一个母亲尽可能给予的一切。在妈妈善良的内心，总觉得她给予我们的一切都是一个母亲本能的、应该的、发自内心的东西，不需要回报、更不奢求感恩。而我们在他们身上只是做了作为子女应该做的、力所能及的事情，她却感动不已、时刻记挂心间。2003年我生完女儿没出月，妈妈就把我娘俩接回娘家坐月子，那时老公正好在离娘家不远处的中学上课。当时家里的条件因为我们读书还欠下了一点外债，并不宽裕。可妈妈还是想着法子悉心地伺候我坐月子。每天早上都会到二楼先把女儿抱下去洗个澡，然后把她打扮得香香的，再泡好奶粉把她喂饱，尽量让我多睡会儿，我也就沉浸在初为人母又有妈妈伺候的幸福日子中，丝毫没有觉察到妈妈的不适。直到有一天，那充满欢声笑语，总是喊着女儿“宝宝、宝宝”的妈妈半天没有动静，我才感觉异样。一进妈妈的房间，就看见脸色苍白、嘴唇乌紫的妈妈蜷缩在被窝里，俨然与昔日有说有笑的妈妈判若两人，我惊恐慌乱的心瞬间跳到了嗓子眼。问她，她总说不碍事的。再三逼问下才告诉我，因为没钱怕去医院，子宫肌瘤恶化了，总以为会像以前一样拖几天就会慢慢好的，可这一次大出血将近四五天都不见好，反而严重到下不了床了。看着苍白无力的妈妈憔悴不堪，我的心像刀扎了似的难受，眼泪像决堤的水一样无法控制。我在妈妈的床下找到了她藏起来的脏裤子，含着泪亲手帮她洗干净了。当时弟弟不在身边，远在深圳。我收拾好东西，立马叫老公到银行取钱，和爸爸租个车送到安仁县人民医院抢救：立马检查、立马签字、立马输血、立马进行子宫切除手术……幸好抢救及时，没有酿成大祸。感谢上苍对妈妈的眷顾！感谢老天爷保佑她平安度过此劫。

所有的一切，我只是做了一个女儿该做的、再平常不过的事，可出院后的妈妈却把我和老公视为救命恩人。总是把我不嫌脏亲手帮她清洗衣物的事记在心上，总是把老公出资相救，让她与死神擦肩而过的举动放在心间。到现在她只要一提起那些事还会感动得泪眼朦胧，喃喃自语：“当年大家都说，一个女孩子家借钱给她读这么多书，有什么用呀？幸好我不同意，一意坚持要培养她，不然哪有今天我这条命啰。”我承受不起、更没有任何道义去承受妈妈的这种感恩，她越是这样我越觉得愧疚、自责。自责当时的疏忽大意，仅没有发现病痛中强打精神的妈妈;自责当时自己的不体谅，一味地享受着妈妈对我娘俩的伺候;更自责自己作为女儿的无能，微薄的工资还是没能帮得上家里。如果那一次，妈妈真的有什么闪失，我将痛苦一生无法原谅自己，将在自责、愧疚的深渊里，一辈子不得安宁、无法释怀。现在条件优越了，弟弟也成家有小孩了，可在妈妈心中，我们永远是她怀里撒娇的乖孩子。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总是先想到我们，只要是花在我们身上的钱，她和爸爸从来不说二话，自己却省吃俭用，生怕给我们添麻烦，生怕让我们担心。

母亲虽然普普通通，但是她带给我们的爱却是无私的、是伟大的。千言万语汇聚心头，又怎能是我这支笨拙的笔能写得尽的呢？任何世界上的文字再美妙，可在妈妈伟大的母爱面前，又怎能不逊色、不苍白无力呢？

妈妈虽然不识字，但是妈妈用她平凡的一生教给了我们一首无字的歌，一首来自妈妈心底最温暖、最甜蜜、最值得珍藏、最有价值的歌。它让我学会了母亲的吃苦耐劳，它让我懂得了母亲的善良与感恩，它更让我体会到了母亲眼中的追求和心中的期盼。您养我长大，我陪您慢慢变老！我将好好珍藏这首无字的歌谣，一辈子用心吟唱，让它伴随我在以后的人生历程中渐行渐远……

( 这篇文章是在去年您过生日的前一晚写的，惭愧的是女儿写着写着总是写不下去，一提笔就会想起您曾经吃过的苦，泪眼模糊，一直都没写个结尾，直到现在又重拾起，克制自己才勉强画了个句号。希望女儿迟来的心声能永远铭记妈妈您的万爱千恩！)

2018年11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