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娘洗澡

如歌

　　前几天回去看娘，说给娘洗头洗脚，娘说：“想洗澡了，晖晖（二侄女）说给我洗呢，这几天老是顾不上，今天你来了，你给我洗。”我一听娘这样说，简直就像中了大奖似的，拍着手连声说：“好好好，我给您洗澡”

拿好换的衣服，正和娘往洗手间走呢，侄媳妇茉莉（一喊茉莉的名字，就似乎感觉到一股淡淡的茉莉花的清香）回来了，她说她给奶奶洗，我忙不迭的说：“我洗我洗，不要和我争！"生怕她抢了我的好事。

茉莉还是帮我给娘搬了凳子在喷头下放好，把水温调好，然后被我这个想独自抢功的姑姑撵了出去，临出门还不忘叮咛我不要把自己的衣服淋湿了。

轻轻地为娘一层一层的脱衣服，快要立夏的天气了，娘还穿着毛衣棉裤，里三层外三层的，娘说就这还是老觉得腿里钻风。人老了，真是没有火力了，穿这么厚还觉得钻风，而年轻的姑娘小伙都开始穿短袖了。

　　娘，是一个热心肠的人。娘年轻的时候在村里当了很多年的妇女主任，年年都是“三八红旗手”，同时在卫生所做了很多年的赤脚医生，无论是妇女主任还是赤脚医生，娘的工作都是风里来雨里去，随叫随到毫无怨言的辛苦。那时候村里的婴儿大都是由娘接生的，更有由娘接生的婴儿长大后又由娘保媒牵线搭桥结婚的，然后更更巧的是他们的孩子再由娘来接生。如此这般，人们便常开玩笑说“咱主任厉害！不但管娶媳妇，还管生娃哩”。

     

　　娘，不仅是个热心肠的人，还是个心灵手巧的人。你不知道我娘的手有多么的巧，捏起花馍来根本就不用寻思，你说捏个啥样就给你捏个啥样，花呀鸟呀龙呀凤呀手到擒来，那简直就是活灵活现惟妙惟肖，再用颜料一描，个个都是艺术品，要不咋说，高手在民间呢！所以呀，村里的婚丧嫁娶的人家总想法请我娘去捏花馍。如此这般，娘的名号就越发的顶呱呱了，全村从八十的老人到上小学的小孩，只要一提娘的名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无人不翘大拇指！

　　以前我最得意的是每次回去，娘都会张罗着给我做好吃的，手脚麻利的娘无论是包子饺子菜盒子，煎饼饦饦炸油糕，一会儿功夫就让俺美滋滋的吧嗒嘴了，就连侄儿侄女们都盼着我回去跟着沾沾光呢。

　 可是似乎一转眼的功夫，岁月那华丽的光只是一闪，娘就老了，那样的让人措手不及，那样的让人无可奈何。其实娘还小，今年才79岁，都怪三年前那次煤气中毒，虽然哥也及时领着娘去医院输了液，我也给娘买了吸氧机，可是效果不是很理想，娘还是留了些后遗症，原本爱说爱笑，手脚利落的娘，现在少言懒动，再加上多年的腿疼，行动更是木纳迟缓，真是让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现在回去看娘不再惦记娘做的好吃的了，而是惦记着给娘带什么好吃的，惦记着给娘洗洗头洗洗脚。

说来惭愧，做为女儿的我，因为一直在外工作，回去看娘也总是来去匆匆，照顾娘的事情都是哥嫂和侄女侄媳们在做，娘总是在我跟前夸侄女和侄媳妇，不仅及时给她洗衣服还经常给她洗澡，我打心眼里特别特别感激可爱善良孝敬的孩子们。

　　当娘完全赤裸在我面前的时候，看着那依然白皙却松弛的皮肤，那曾经哺育我时坚挺柔韧的乳房现在却软塌塌的贴在胸前，说不清为什么，我的泪就在那一瞬间喷涌而出！娘的身体不再健壮，岁月的侵蚀留下太深刻的痕迹。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我急忙打开喷头，试了水温，从头开始缓缓的给娘淋浴，让娘浑身上下的肌肤都润泽在水珠中。

娘说：“晓晓（大侄女）给我洗的最好，晓晓手轻”。

我说：“您放心，我也给您轻轻洗”。

用手抚摸着娘满是皱纹的脸庞，因为摘掉了镶的假牙，嘴也瘪着，面前分明就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小老太太，我又开始不争气的心酸眼涩。我左手缓缓移动着喷头右手用澡巾从娘的脖颈轻轻搓起。水雾中看着娘赤裸的身体有些恍惚，彷佛时光倒流，脑海里出现的却是娘在为澡盆里手舞足蹈婴儿的我撩水抚身，幻若梦境。

　　自己怎么老走神啊？我淘气的在娘的胳肢窝里挠了两下，娘竟然没有笑，我故意撒娇的说：“娘~，挠您胳肢窝您都不笑~”我又挠两下，娘便“呵呵”的笑了。

“娘，你身上一点也不脏，您看，搓下来的泥条都是白色的，其实就是新陈代谢的皮屑，您不知道，可可（我儿子）每次从学校回来，身上可脏了，给他搓背搓的肮脏都是一条一条乌黑乌黑的，一搓一大把”。

娘说：“娃在外面跑，身上肯定脏，我老在家里”。

“娘，我给您洗的也好吧？您看，您脚趾甲也长了，一会洗完喽，给您剪剪啊”。

娘说：“好”

从娘的脖颈洗到娘的脚趾头，轻轻的搓，用心的洗，抚过每一寸肌肤，这已渐衰老的身体，却是我生命的源头。血脉相融，母女连心，用心感受着这温馨的情景，有些微微的感动。

我看着娘，有多久没有和娘这样亲密的肌肤相亲了？似乎是很远久很远久的事情了。

我看着娘，感觉娘就像一个乖巧的孩子一样，由着我的摆布，听话又温顺。

我看着娘，感觉娘的脸庞更慈祥，眼神更柔和，而我的内心已经柔软成一汪水，在心房里泛着涟漪，漾呀漾。

“娘，咱洗头啊，把眼睛给闭上，可闭紧喽，别让洗发水辣了眼睛”。娘就乖乖地紧紧地闭着眼睛，任由我在她几乎全白的头发上揉啊揉。

“哎呀，耳朵”娘喊。

“怪我怪我！”冲洗发水的时候，一不小心手一抖，把水冲到了娘的耳朵，急忙用毛巾擦拭，还好还好，没有冲到耳朵眼里。这下我用一只手遮着耳朵，一只手更小心翼翼的移动喷头。

“娘，我洗的好不好？

娘说：”好“

我无法再像小孩子一样在娘的怀里撒娇，但我却像小孩子一样要急于讨娘的欢心，急于得到娘的认可和表扬。

“傻落不傻落？（纯正方言：舒服不舒服？）”我大声的问娘。

“傻落，可傻落啦~！”娘大声的回答。

于是，我娘俩哈哈的笑声就如水花一样在洗手间欢快的响起。

那天给娘洗澡的情景一直一直在我脑海里翻来复去的播放，有心疼有温馨，有愧疚有感动，看来我们做儿女的为父母所做的实在太少太少，远远远远不够。孝敬父母，说着容易做起来并不容易，它不是某个特殊节日的特别行动，而是平常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有些事情，做了会安心和欣慰，不做也许会成为永久的遗憾和悔恨。如果你的父母年已老尚健在，那就去给他（她）洗次澡吧，哪怕只是一次，这一幕会成为你内心深处久久回响的温馨。

此文写于2017年

此文刊登于《天下美篇报》第21期，总第658期，2020.5.12

作者简介：如歌

热爱生活，爱好良多☞运动强健身体；吹葫芦丝愉悦心情；享受做美食的过程；爱好朗诵、讲故事和做手工；偶尔也写写心得记录生活，努力把生活过成诗的模样～（美篇里有很多美食、故事和手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