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记

小溪

 回乡

       和老公东一起陪公婆回四川老家，也算是了却老人多年的心愿。到达成都的时候正赶上下雨，跟着前来接站的表弟被强行拉到家里，早已做好了一大桌的饭菜，二十多年未见，原来乡村里羞涩的青年早已成了为孩子在城市打拼的中年人，看着彼此的两鬓斑白，大家唏嘘不已。

      第二天闻讯赶来的表妹宴请了我们，其实心中多有不忍，因为他们也都是靠打工过活，无奈四川人的热情真是让人无法拒绝。吃过饭后我们总算踏上了去老家的最后一段路程（老家在四川省资阳市乐至县孔雀乡二村五队。距离成都仅2小时车程）我是第三次来这里（第一次是婚前随小姑子游玩，第二次是儿子五岁时随老公来）也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且是匆匆逗留，对夫家老家的记忆只是停留在模糊的印象里，因为公婆在人生最重要的前三十年均在此生活，父母亲友乡邻皆在记忆中，东也在此度过了自己的童年时光，一路上回乡的热情此刻变成了沉默，所谓近乡情怯就是这样吧！

       因为老家至亲的老人就剩三舅娘了，所以我们按照来时的计划到达三舅娘家。三舅娘年已75，慈眉善目，随性友善，极易相处。之前的见面记忆不深，现在再见亦不觉生分，有自然的亲近。三舅娘早为我们安排好了起居饮食，细心周到令人感动。因到达的时候已是下午五点多，进门就是问候吃饭，三舅娘应接不暇地回答着他们三人对于这块土地以及邻里乡亲的诸多询问。

      我走到屋外，看着周围影影绰绰苍翠的山林，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反倒是我有了一种回归的感觉。二十年的距离，让这里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和中国所有的农村一样也只剩了老一辈来守候，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上学，所以原来印象中山坡上的田地好多都荒芜了，好在这里土地肥沃雨水充足，不种地的山坡被各种树木植被覆盖，倒也成就了另一番景象。

雨雾中到达成都

在成都热情的表妹陪伴

表妹的盛情款待

初次烧火有点呛有点烤

三舅娘的房子紧挨马路，有点吵却很好认

 瞭望

      吃完饭，太阳已经落山了（这里19点天就黑了）留下三个老人聊天，东迫不及待拉了我，说想出去找个山头瞭望下他小时候住过的地方（他家离三舅娘家大概距离七八公里），站在附近的一个山坡上他凭着记忆望着老家的方向，也许是唤醒了往事，他随即又说试着找找回去的路，因为一个山坡接着一个山坡，村村都是靠田间小路相连，在我看来房子都长一个样子，我看看快要黑下来的天再望望身边这个急切的人，什么也没说跟着他寻路，一路上听他说关于这片土地的零碎记忆。

        七拐八拐，我留恋于路边刚结荚的豌豆，一边摘了剥开吃那香甜的青豆，一边对沿途的风景流连忘返，东全然不顾其他只专注于找路，（因为他凭着儿时记忆，基本没路，我们只是在不断地翻过山坡绕过水田的迂回中前进）他压根忘了后面还跟着一个人，我看落得远了赶紧跑几步追上，依旧边看风景边摘路边的桑葚吃。路过的每个屋舍，主人都很热情详细指点路，无奈方言太浓我们一知半解，基本还是靠他的记忆感觉在走，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后我们大致也站在了通往老家的路口上，怕回来迷路，他站着默默看了一会说回吧，看得出他的记忆和眼前终于对接了（后面才知道原来我们走的是他小时候走过的曲里拐弯的土路，现在已经另修了马路直接可以到达）

傍晚时分东急切寻找儿时回家的路

路边结荚的豌豆

我留恋于竹林间

因为贪玩被落下的我

房屋道路都变了

穿行其间

问路

被沿途吸引的景色

刚插过秧的稻田

路边摘桑葚吃

还在前行的不回头的东

暮色降临

终于找到了熟悉的路，他开心地加快了步子

赶场

      第二天恰逢孔雀乡赶场（乡里三天一赶场，县里一礼拜一赶场）回他家的事先搁置一边（因为老公大伯家已无人，老家房屋也在早些年被一场大火烧毁，故所谓的回老家也只是在这块土地上走走而已）我帮三舅娘将她在山上采的草药背到集市去卖，沉甸甸的大概有二十多斤，她在我身后一个劲地说哪好意思还让你背呀，等到了集市我感觉肩膀被勒得深疼，想着平常患有脚疾的老人背着这样的重量蹒跚前行，心里难过。最终草药被药贩用20元的价格收走，三舅娘仔细将那张钞票叠好放进衣袋，脸上是舒心的笑，她辛苦几天的劳动收入，这二十元的纸钞就是沉甸甸的幸福和满足，看得见摸得着。

      集市上很热闹，很多人将家里种的多余蔬菜，水果，以及养的鸭子鸡等背来卖，成交后又去买自己需要的物品，然后开开心心地回家。一般赶场都在早上七点就开始了，好多人还要赶回去接着做地里的活。

       集市上到处人声嘈杂，这里的人说话一般嗓门都大，也许和地理位置有关，站在自家山头上可以和另一个山坡上的人聊天，你会不自觉地融入这种爽朗而嘴角上扬。因为集市货品多是自产自销，成就感和幸福感溢于言表，人人脸上洋溢着笑容，身在其中，觉得靠自己的双手丰衣足食是多么踏实的一件事啊！

一起去赶集

背去卖的草药

从集市带回所需

祭祖

       趁着昨天赶场的时候，买好了祭祖的蜡烛，香火以及供品，天刚蒙蒙亮，我们就出发了，公婆对路线很熟悉，因为这里土地紧缺，各家的坟墓都在自己的地里，再加上草木茂盛，时间久了好多坟墓和山坡长在了一起，无法分辨，老人对这些好像心中有数，他们很快就找到了祖坟，东清理了周边的荒草，按照当地习俗进行了焚香叩拜。我随着他们机械地做着这些，心中对这样的缘分惊奇不已，隔着一千多公里，我居然和这块土地以及地下躺着的人有着某种联系，无意中延续了这个姓氏的一个支脉，不得不感叹命运的神奇。

        简单的祭奠仪式结束后，我们去看望他们曾经生活过的“家”，面对一片废墟，支离破碎的家族印记，大家心里不免伤感和沉重。公公婆婆站着看了一会没有多说就被闻讯而来的相邻拉去说话了，东在废墟中走来走去，对着杂草丛生的地面对我指点这是厨房这是堂屋，破损的水缸还在，屋子只剩一面墙的轮廓，其他均荡然无存，满地的荒草掩盖了过往。站在儿时的足迹上，被坍塌埋葬的记忆，心有戚戚。

路遇老邻居

面对变成废墟的“老家”几多感慨几多失落

日常

      接下来的日子都待在三舅娘家，每天天不亮就被窗外欢快的鸟鸣叫醒，这里遵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刚开始不太习惯，过了晚上九点出门看山上山下的屋舍基本都熄灯了，后来就很自觉遵守了，其实有些习惯改变起来并不难，看内心的充盈，外在皆在其次。

        这里吃的都很新鲜，早起出门溜达一圈，路边的香椿芽随手可摘，家家门前屋后都种有蔬菜，吃的基本都是现摘。四川人的好吃讲究吃也是领教了，虽是乡村大家只吃新米，陈米拿去县城卖，家家自己做香肠腊肉，听三舅娘说近几年这些做的少了，嫌太肥吃了对身体不好，现在家家都会在天冷的时候选新鲜上好的猪头，取较瘦的鼻子和嘴部分，做板猪头，一般自家做的都不外卖留着自己吃。

        这里虽已通了水电，人们依旧习惯柴火烧饭，说这样做出来的饭菜好吃，果真如此。我第一次烧火被烟熏火燎的很是狼狈，接下来几天掌握了技巧，大火用小树枝或树叶，炖汤用大块的木柴经烧，温度还不降。看炉膛里火焰燃烧，锅里的水不断加温烧开，日子被慢慢拉长了，这样满足而温暖的感觉让人无暇他想。

        每天和东在山坡上转来转去，很多不知名的树和草，有着不同的可爱之处，常常惊叹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爬上山坡远眺群山，被远远近近的树木守护着，露出王者风范。和自然相处，自己犹如一株植物，获得了滋养，无欲无求。醉心于这样的日子，感觉就这样和山和树安静相对，一起在默然中老去。

       四川人的热情好客，在乡村尤其真挚，我们刚到家，邻居闻讯就摘了樱桃送过来，看我爱吃连续两天都不间断，后来索性邀请我们去她家楼上直接从树上摘了吃。我们离开前一天三舅娘做了一桌子好吃的请了邻居一家一起聚餐，因为第二天就要走了，邻居坚持在晚上又宴请了我们，听说我们爱吃凉粉，专门去县城买了方圆最有名的凉粉，牦牛肉等，其盛情无以言表。

      和三舅娘的缘分，似乎一见面就生成了，我们注定会以这样的方式生活，哪怕是几天。她信佛，却对肉忌不了口，只在斋戒的日子吃素，看我对肉的似有似无，很是羡慕，说你要念佛就会进步很大，业障少。其实我看她本身的慈悲心和不为外物所动的定力是佛家的基础，不识字却会背诵很多经文，早晚坚持打坐念经。堂屋里供有菩萨和佛像，我看底下有几本经书，说是庙里给的，她都供了起来，一个午后天气奇热我没出去，搬了小板凳坐在门口，拿了给三舅娘讲书里的经文，原来她大体都知道，说是庙里师傅也讲过，想起她常常记不清楚自己到底吃没吃降压药，我觉得她的心是纯净而专一的，她认真种着自己的福田，这样不争不抢，对邻里心怀慈悲宣扬善念的老人，也定会有福报的。

      我们久居城市，生了麻木和空虚，少了和自然的互动，能量耗费在无谓的事务和贪念中。看山看水看树看草，一点点生长变化，感受季节和天气的冷暖，将心念收回向内观照自己，有了踏实和满足，消减了欲望。山村因为少了城市的渲染，信息相对闭塞，保留了质朴和本真，这才是人最珍贵的养分。短短十天我已对这里生了眷恋，离开的时候，安慰自己还会回来，只是暂别，对同样不舍的三舅娘说，你保重身体我们很快会再来，陪你一起赶集上庙子（当地话去附近的寺庙烧香拜佛）！

美丽的乡村景色

高高的香椿树，保留着风骨

傍晚摆龙门阵的乡邻

再见了，老家的山山水水，我们还会回来的！再见了，三舅娘，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