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母亲的母亲节

易禧外婆

       5月12日是母亲节，思念妈妈的情愫缠绕心间。好想再听听妈妈带着河北乡音慈爱的叫女声，好想拨通那串熟悉的号码，听妈妈聊聊每每都会重复的话题。明知道这只能是奢望，仍难以控制自己的思想……但任凭我千呼万唤，再也无人应答，不由得泪雨滂沱，声泪涕下。

      最近总能看到朋友发帖祝福爸爸妈妈的生日，总能看到朋友分享爸爸妈妈幸福的晚年生活，我心里羡慕极了，甚至是嫉妒。这是第二个没有母亲的母亲节了，妈妈在世时，因为离得远很少在妈妈身边为她祝福节日，经常是一个小礼物，一个问候电话替代了。现在我深深的懂得什么叫机会一纵即逝，当初没做到的，现在已经永远没有了机会……

　“人，即使活到八九十岁，有母亲便可以多少还有点孩子气。失了慈母便像花插在瓶子里，虽然还有色有香，却失去了根。” 这是老舍先生在“我的母亲”一文中写的，也是我此刻痛彻心扉的感受。人，无论多大年纪，只要是有妈妈在，哪怕你已经七老八十，在妈妈心目中，也永远是孩子，还可以享受母亲温暖的怀抱。还记得前几年回家探母，病中的妈妈半夜抖抖霍霍为我掖被的情景，可是现在…今生今世再也没有机会了。

      其实我真正在妈妈生边生活的时间并不多，小学六年，初中二年都是住校，半年才回家度（寒暑）假。18岁就当兵离开了家。除去不记事的幼年，和妈妈相处的记忆只有仅仅的几年，但是那些都是甜甜的回忆，满满的母爱。

       在送别妈妈的时候，我心里就有个默念，要为妈妈写一些文字，记录我心中的妈妈。这一年我来到国外为禧孙儿陪读，开始着手点滴记录妈妈的故事。

        2018.12.2记录

      亲爱的妈妈离开我们已经327天了，一直想写一些妈妈的故事。但是我却很难从失去妈妈的悲痛中走出来，只要提笔就必会触及泪点，很难使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这种记录必然导致声泪俱下，许久难以落笔……

　  但是妈妈，请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我一定会记录下您留在我心里的点点滴滴……

    【第一次挨打】妈妈的故事就以童年最初的记忆开始。童年就像谷雨后的龙井茶，叶绿茶浓，让已经步入老年的我慢慢的浓茶淡品，在纷扰的生活里坚守最珍贵的快乐。时光如逝，岁月如梭，没有记忆的幼年一晃而去，对童年有记忆应该从父母回国后，父亲受命去北京后勤学院学习开始，面对荧屏，伏案遥想童年的点点滴滴，这时候许多童年往事恍如昨日、历历在目......

      5６年初，父亲要到北京学习了，他和母亲安顿好二个姐姐和大妹，带着我和二个弟弟北上进京，住在了史家胡同十号。史家胡同十号是个典型的四合院，有上院、下院、前院、后院。上院住着四户人家，前院是门厅，后院是花园.......

      我和妈妈及二个弟弟住在上院的东侧三间，（父亲住在学院，每周六才能回来住一晚）西侧和我们遥相呼应的是后来某军委领导的岳父母。这领导的几个孩子就成了我至小的玩伴和后来的同学......那年我６岁，大弟５，小弟不到2岁，而母亲的腹中又有了小妹.....

　　在北京的岁月并不长，在我记忆的珍品盒里却留存着几个难以忘怀的小故事，“挨打”就在其中。 许多孩子小时候总是会挨爸爸妈妈的打，次数多了就淡漠了对某一次挨打的记忆。我却牢牢记住了挨妈妈的打，因为它是我一生中的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正因为这个唯一，那次挨打就成了我童年生活中的一个珍品，保留在记忆的深处....... 那时爸爸的收入不算太底，但毕竟有六个孩子的拖累。在心灵手巧的妈妈的操持下，小日子过的是比上不足，比下绰绰有余。妈妈喜欢批来布匹，自己设计各种各样的款式，把几个孩子收拾的停停当当。

 别看我小小年纪也特别爱美，快过生日的时候，妈妈给我买了一件新衣服，我还清楚的记得，那是件素色衬衣，上面是一些小动物图案。喜欢的我啊恨不得马上穿上身。妈妈说要等到身上的衣服破了才能穿新的。穿破要等到什么时候我没有一点概念。于是乘妈妈抱着弟弟出去玩的机会，我拿起妈妈做衣服的大剪刀，对着衣服袖子就是一剪。

　 刚巧被抱着小弟进门的妈妈碰见，随手拿起身边的搪瓷杯砸了过来，搪瓷杯砸在我的头上，立刻鼓起一个大包。妈妈打了我，还罚我站到了家门外。我嘤嘤的哭着，心里对妈妈还有悠悠的怨恨“为什么那么凶！”

爸爸回来了，看着门口的我奇怪的问：“小勤，你怎么站在这儿”？我心里好委屈又好害怕，想爸爸“救”我，又怕爸爸知道缘由加重处罚。爸爸听了妈妈的叙说，像没事一样抱起我说：“呵呵，爸爸知道小勤下次不敢了，我们来吃饭吧”。吃完饭爸爸亲自给我洗澡，但要求我用小盆一盆一盆的把水注进澡盆。玩水是很高兴的事啊，但几盆下来我就累的不想干了......爸爸一边给我洗澡，一边给我讲故事，讲农民伯伯种棉花的辛苦，讲工人叔叔织布的艰辛......告诉我端洗澡水比他们要容易的多......从那时候起“辛苦”、“珍惜”的观念在我的头脑中有了最初的萌芽......

　后来，在我向妈妈承认错误的时候，妈妈摸了摸我头上鼓起的包，厉声中带着心痛：“下次还敢吗？”“不敢了”。再后来，我看见妈妈在弟弟妹妹睡着后，一针一线地给我缝补着衣服……我懂了，妈妈是用她的方法让我明白爸爸说的那些道理。

2018.12.5记录:

【妈妈有双做衣巧手】

      从我记事起，妈妈留给我的印象便是好强的、勤快的、聪明的、能干的，而且妈妈还有一副好嗓子。但是在我落笔写妈妈的故事时，妈妈为我们做衣服的许多点点滴滴就最快地聚集进我的脑海，那么的情不自禁，那么的挥之不去……

　在北京的时候我还年幼，记忆最多的就是妈妈每晚在灯下做衣服鞋子。那时候家里没有缝纫机，孩子们的衣服鞋子都是妈妈一针一线亲手做。白天妈妈要对付我们四个0-7岁的孩子，劳累的程度可想而知。只有晚上我们都睡下了，妈妈才得空在灯下为我们做衣裳。

我从小运动量就大，跑跑跳跳是爱好。妈妈为我和大弟做的裤子和鞋子，我们同时穿上身，弟弟的还是新新的，我的鞋子已经裂口子，裤子膝盖处也磨出了洞。记得一次妈妈在为我补鞋子，叹了口气说：“哎！做的赶不上穿的，看来要给你打双铁鞋子，做条铁裤子哟！”那时候我太小，真的不懂妈妈的那声叹息。后来我长大结婚生女，在我为一个女儿都忙的找不到北的时候，才真正体会到妈妈当时是多么的不容易。那么多的孩子，即便每天从早到晚不停的劳作也很难满足孩子们的需求啊……

 妈妈好强，她希望把自己所有的孩子都打扮的光鲜亮丽。后来妈妈买了一台缝纫机，这台缝纫机跟了妈妈几十年，不仅为我们姐弟做衣服，还为我们的孩子，孩子的孩子做过许多衣服。妈妈这台缝纫机早已远远超过了它的价值。

有了这台缝纫机，妈妈为我们姐弟做衣服更加游刃有余，妈妈的聪明也越发凸显。妈妈的文化并不高，也就是到了部队才扫了盲。但是妈妈的脑子特别灵，许多东西一看就记住，一琢磨就会。那是买啥都要票，一般人家孩子的衣服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老大新，老二旧，缝缝补补给老三。”而妈妈却让我们每个孩子在六一、春节的时候都能穿上新衣。记忆中妈妈总是会成匹的买来销路不是很好单色的布。妈妈的手特别巧，眼特别灵，凡是看到市场上有了新的衣服样子，妈妈立刻就能模仿。先用报纸剪出衣样，再用那些单色的布做出各种式样新颖的衣服。只要我们有新衣服上身，大院里的阿姨就会来要妈妈剪好的衣服的纸样，有的干脆卷着布料来请教妈妈，在大家眼里妈妈就是一个做衣服的高手。

记得我上小学二、三年级的时候，妈妈给我做了一条浅蓝色的背带裙，被带上有白色的大大的荷叶边。那是当时最时髦的样子。妈妈给我试穿以后就放在了床上。我在床上剪纸，没有注意到纸下的裙子，结果剪纸的同时把裙子剪开了一个大口子。“怎么办？”看到新裙子的“残疾”我哭了，那是伤心的泪（心痛我的新裙子），也是担心的泪，害怕妈妈责怪。妈妈的确有点生气，但是她并没有过多的指责我，她原谅了我的无意过错。妈妈用挑花针帮我补好了裙子上的裂缝，猛一看像是一条花边。

六十年代末我离开爸爸妈妈到了部队。当时的确良面料刚刚盛行，有件的确良的衬衣是件很时髦很享受的事。哪个姑娘不爱美呢，所以我心里憧憬着，却从来没有和妈妈说过，因为我知道我们这一大家子，每人都想时髦谈何容易。何况妈妈自己也没有意见的确良衬衣啊。不久，妈妈托人给我带来了一件格子的的确良衬衣，我欣喜的程度至今回忆起来仍然美美的。都说知女（子）莫过母，我们有七姐弟哟，每一个孩子的心事妈妈都能知道。

在爸爸妈妈的呵护下我们都长大了，接二连三到了嫁娶的年龄。虽然社会上奉行着“三转一响”、“七十二条腿”，但是爸爸妈妈对对方家庭从来没有钱财上的要求。记得我结婚前，妈妈精心为我准备了嫁衣，从内衣到外套；还为我们准备了漂亮的被褥。妈妈说：“晓勤，家里就这个条件，我们不可能为你准备更多的东西，但是你的嫁衣妈妈一定要亲手做。”看着一个一个女儿出嫁，妈妈可能会为只能给女儿做这些准备感到内疚，但是我能理解妈妈，她真的已经尽力了。要知道，妈妈给我做的嫁衣很具有时代特点，那是一件藏青色的的确良夹衣，在哪个时代应该算很时尚的了。我穿着妈妈做的嫁衣拍了结婚照，我穿着妈妈做的嫁衣到了老公家……

　 很快，我怀孕了，妈妈又早早地为我准备了三套宝宝棉衣，三套宝宝衬衣，两个包被和一大堆的新生儿用品……紧接着，我们姐弟七个人的孩子一个一个出生，妈妈就没有闲过，她一丝不苟地用她的辛苦迎接着第三代的到来……

　  妈妈80岁以后，她那台用了50来年的缝纫机还时不时转着，尽管当时服装市场已经很丰富，但是妈妈还是觉得她做的衣服孩子们穿的更舒服更合适，所以她忘记了自己的年龄，只要有机会就继续为第四代做衣服。

让妈妈的缝纫机“下岗”成了我们姐弟的心愿。

　妈妈的一辈子为我们付出的太多太多，我们谁也说不清妈妈为我们做的衣裤和鞋子到底有多少，但是妈妈为我们做衣裳的情景永远，永远留在我们心中，那一针一线都是妈妈满满的爱……

2018.12.7记录:

【妈妈教我做面食】

      妈妈的手巧不仅体现在做衣服，也体现在做面食上。端上一盆面粉，经过妈妈七搓八揉，或上笼或入锅一处理，就是令我们垂涎三尺的面食。比如，长豇豆切断拌上面上笼蒸熟，叫“kulv”；把面揉成软面坨放在蒸笼篦子里压成面条直接下锅，煮出来的面条特筋道有嚼头，这面条叫“heluo”。妈妈是河北邯郸口音，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这些面食准确的名字应该怎么写。

     我从小就崇拜妈妈做面食的技巧，常常是妈妈做面食的忠实观众。好奇心也使我闯过祸。记得8、9岁的时候，那是家住在金华。春节前爸爸妈妈为我们忙着过年的美食，我最喜欢的莫过于爸爸的卤菜和妈妈做的各种面食。那一天妈妈炒了一锅芝麻，准备包包子和烙饼。刚炒熟的芝麻那香味真的能叫人弥乱。妈妈刚把芝麻倒进盆子，我就伸手去摸（也许是想捏几粒尝尝香），“哇！”烫啊！我忙不迭的赶紧缩手。只听“铛啷啷”的一声，盆子跟着我回收的手倒扣在地上。坏了，我知道闯祸了，心里“咚咚”地乱跳，顾不上烫手，手忙脚乱地往盆子捧芝麻。“别动！”妈妈厉声说着，过来把我拉到身后，然后蹲下身去，轻轻地把芝麻拢在一起，用一张纸把芝麻铲起来放进盆子里。又把捡起的芝麻用水冲了一下回锅翻炒了一下。妈妈并没有责怪我，还检查了一下我的手有没有烫坏。现在回想起来，妈妈是原谅了我无意的过错。而让我别动是怕我烫着。

在我上初二下的时候，终于结束了从小学一年级开始的住校生活，每天都可以回到家和爸爸妈妈住在一起，不仅有了更多的机会品尝爸爸妈妈的厨房手艺，也让我有了向妈妈学做面食的机会。我们都特别喜欢吃饺子，但是九口之家吃饺子是多么大的“工程”啊。我佩服妈妈每次都会准确地计算馅和皮的用量。偏偏有一次馅多了出来，还得和面。我对妈妈说：“让我来和吧。”爸爸馅点头同意，“让她锻炼一下吧。”“好吧”，妈妈说：“和软一点，不要太硬。”可我端起面盆就发傻了。“妈妈，水放多一点软还是放少一点软啊？”爸爸首先笑了：“傻孩子，你说放多一点软还是放少一点软啊，动脑筋想想啊。”“噢！”如果是现在，我自己都会笑噎住，而那时我真的想了想哟。看妈妈和面好轻松，到了自己上手却能的狼狈不堪。不仅糊的满手面，还弄得满身“刷白”。妈妈过来帮我了，她告诉我水不能一次加足，要先用筷子把面伴成絮状，然后在用手揉成面团。和面的标准是做到“三光”，即面（团）光，盆光，手光（盆壁和手上都不沾面）。妈妈说：“女孩子以后都要成家，这些基本活儿都要会。”那是我第一次学和面，妈妈教我的和面“三光”诀窍我一直受用到现在。更重要的是，爸爸妈妈教育了我不管做什么事，要学会动脑子，学会思考。

文化大革命那些年，我多数时候都宅在家，向爸爸学做菜肴，向妈妈学做面食的机会多了。妈妈正是看我做面食有那么一点“天赋”，所以一件一件的认真教我。拉条子（面片）是妈妈的绝手好活，一根宽条子就是一碗。再配上臊子，味道那个鲜美啊。我看过一次妈妈做拉条子就跃跃欲试。完全仿佛着妈妈的做法，在面里放一小勺盐，然后用温水和面，面也和的比较软。但是拉的时候可费了老劲，劲用小了，拉不开（感觉韧劲太大），用劲大了就断。结果那锅拉条子成了厚面片。妈妈边吃边夸：“不错，不错，能吃现成的拉面了。”后来我才知道，揉好的面要饧过，饧过的面上手才会比较“听话”。

       那一年我17岁，已经跟着妈妈学会了诸多的面食品种，包子、饺子，各种饼，还有妈妈家乡的风味小吃“kulv”、“heluo”。我成了家里的“御用大厨”。妈妈教我做面食的过程，还教我了许多做人的道理。比如：勤俭节约，计划生活，细心做事，学会动脑。

     这些年，尤其是到国外以后，长有人夸我做的面食，其实都得益于妈妈的亲手带教。每每我游刃有余地为家人为朋友做各种面食小点，都特别感恩妈妈，是妈妈教我把普通的生活过出滋味……

   我还会继续记录妈妈的故事，妈妈的故事永远在我心中。

    妈妈在去年的1月10日经过两年炼狱般病魔的折磨，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妈妈走的是那么的不舍和牵挂，妈妈临走时的一幕，永远定格在我的脑海里，成了我心里的痛点，每每想起难抑泪如雨下……

     一年多的日子里几番梦到妈妈，梦里的妈妈，总是洋溢着暖暖的微笑，一如以往总喜欢和我耳语着她兴趣的话题，她从前一遍遍不厌其烦的唠叨。如今回忆起来，亦是分外暖心。还总会轻轻眯起的眼角，和蔼的目光中闪烁的光芒，既像是无声的叮咛，又像是在阐述着思念。

     这个世上，只有妈妈是无论你贫穷或者富贵，健康或者疾病，丑陋或者美丽，伟大或者卑微，都始终如一的爱着你的那个人！

    过几天就是我的生日，也是您的受难日，在这个没有母亲的母亲节，妈，女儿好想好想您！妈，我知道您不喜欢我们流泪，您会心痛的，原谅我又在一边码字一边流泪了😭……

     母亲节应该是一个暖暖的日子，我却有点伤感。这是母亲离开我的第二个母亲节了，虽然我懂得生老病死谁也不能抗拒，但是面对自己至亲至爱的妈妈永远的离去，久久...久久....不能释怀......那种呼母母不应，思妈妈不见的痛，痛彻心扉，难以言表。在这个没有母亲的母亲节，遥望天际，洒落思亲泪。谨以此文纪念我亲爱的妈妈！唯望我的亲朋好友珍惜和母亲相处的日子，善待母亲就是善待自己，这种相处何其珍贵。不要给自己留下终身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