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含飞动,韵合铿锵——颜真卿《放生池碑》书法赏读

黎德良

<h3> 濯 堂<br></h3><h3><br></h3><h3> 朋友说,今年的国展在湖南,很希望能看到你的作品!我说,不参加!问为什么?答,不与书法家比字,不与作家比文。当然这是一句玩笑话,而往往开玩笑的话更能揭示问题的含义!也就是说,书法家深入其中,纠结的太多反而难以说得清书法。</h3><h3> 为什么说书法家反而说不清书法呢?王羲之是书圣吧!他却搞出什么“凡书须大字促令小,小字展令大”的理论来!虽然其目的是为了打破平衡,化解僵局,以达到立体的感观效果,但世界上本没有绝对的事物,怎么能说“凡书”呢?米芾是书法家吧!一生之中骂完颜、柳,骂二王!说颜真卿的楷书平淡无趣,是叉手叉脚庄稼汉,俗不可耐!批柳公权书法为恶札,是丑书之祖!云云等等。米芾号称书学博士,其《海岳名言》中还有这样一段记载:米芾以书学博士召对,上问本朝以书名世者凡数人,海岳各以其人对,曰:蔡京不得笔,蔡卞得笔而乏逸韵,蔡襄勒字,沈辽排字,黄庭坚描字,苏轼画字。上复问:卿书如何?对曰:臣书刷字。他看重的是怎么写,重技法。技法对于书法确实很重要,但唯技是论就会有失公允!</h3><h3> 再看兼善者论书法。文豪苏轼是诗文书画之集大成者!他说:我书意造本无法,点画信手烦推求。在苏轼看来,书法的主要作用是应文的,写心的!鼓槌虽好,但重在节击,主要为奏出优美动人的乐章!苏轼还认为:“(在唐代)诗至杜子美,文至韩退之,书至颜鲁公,画至吴道子,古今之变,天下之事毕矣。”极力推尊颜真卿书法!而如诗圣杜子美论书则重在精神!一句“书贵瘦硬方通神”可谓画龙点睛!如一盏黑夜明灯,照亮书坛前进的方向;似清晨军营的号角,激荡出千秋书史的华章!</h3><h3> 再看集哲学家、思想家、政治家、诗人、书法家于一身的润之先生,一句:我不是书法家,但古代的书法家我一个也看不上!先生可谓掌上千秋史,胸中百万兵,胸怀之大可以装得下整个世界!他看书法重在气势,重格局!古代书法家不是书法不好,而是他们的人生格局和气势还不够宏大,缺乏高屋建瓴的,俯瞰世界的高度,所以入不了毛先生的法眼自在情理之中。</h3><h3> 对于书法家来说,功底是基础,文艺是背景,精神是支柱,格局是气象!而前者易得,后者难求,这就容易形成软肋。故书法家论书法容易落入纠结于鸡毛蒜皮的窠臼,而忽视对精神和气象的审视。就是常常流于形式,停在表面,难以深入本质。</h3><h3> 回过头来看,米芾批颜真卿的楷书平淡无趣,是叉手叉脚庄稼汉,俗不可耐。个人认为这是站不住脚的!米芾为人个性颠狂,其书法更是风墙阵马!是一个喜欢看热闹,喜欢闹动静的人!而颜真卿通儒识道,是安静祥和的智者,能人!性格和本质上的差别,让米芾看不惯平淡的楷书。练习书法,初学分布,求平正;务追险绝;复归平正。无疑颜真卿的平属于后者,是高度!平淡无趣,这里所说的无趣并非真正的无趣,而是妙得天真的无邪,是真趣。真趣表面以平淡显现,意趣深藏不露,需要慢慢体会,要有时间的过程。而所说的叉手叉脚庄稼汉,实则是朴实无华,大拙不雕的本质,是颜真卿不求表现,不求人爱的高贵品质!而米芾所说的俗不可耐,完全是强词夺理!因为颜真卿出生名门望族,有着很强的士子精神和社会责任感,他一生追求的就是社会的功用,是一种入世求功的精神!虽然是俗,但这是大俗。大俗即大雅!而颜公之大俗正是可贵和高尚的。总的说来,颜真卿的楷书初看普通,是入之愈深,其见愈奇!只有真正的识书者,伯乐才能识得。史上力推颜真卿书法的,初要数韩愈,其次欧阳修,其后是苏东坡。他们是唐宋两朝的大文豪,思想者,正是精神世界的倡导者和维护者。看问题深刻,有很强的揭示事物本质的能力!</h3><h3> 赏读颜真卿《放生池碑》,让我感受到它平淡无邪的雍容之态;朴实无华的本质高贵;一气同和的深切情怀;入世垂功的高尚精神。</h3><h3> 体含飞动,韵合铿锵。观其用笔,笔力雄健,气韵中含,体现出一种从容自若的神情与气度;势圆气满,拙意横生,平淡中透出无邪与天真。像吃饱喝足的母虎,气定神闲中积蓄爆发的力量;像藏匿洞穴的巨龙,悠然闲赋中等待冲天的时机。体未动,神飞扬,雨未至,风满楼。无论从点画到结构,都体现出一种极尽的含蓄和富有的生气。平和是它的主调,铿锵是它的实力。有而不显,富而不露。彬彬而有君子之礼,大度富有丈夫之气!符合儒家中庸之道,实为正书之楷模。</h3><h3> 《放生池碑》又称《天下放生池碑铭》,颜真卿撰于乾元二年(759年)冬,时51岁。颜真卿《乞御书天下放生池碑额表》记:乾元二年(759年)冬月,颜真卿升州(今江苏南京)刺史任上,肃宗命左骁卫右郎将史元琮、中使张庭玉诏,于天下州县临江带郭处各置放生池,始于洋州兴道县,终于升州江宁秦淮太平桥,凡81所。自书绢写碑铭一本。上元元年(760年)七月 ,任刑部侍郎时,又上表奏乞。考虑前书点画稍细,恐不堪经久,又"擘窠大书一本”。至大历八年(773年)在湖州追立时,颜真卿已经三书其文。至大历9年7月27日又书铭《乞御书天下放生池碑额表》及乞御书题恩敕批答碑阴记》,并立于骆驼桥东,时年66岁。</h3><h3> “刚柔交错,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关乎天文以察時变,关乎人文已化成天下”。观察阴阳平衡的天体运行规律,以认知自然的变化,遵从天道就不会受到大自然的惩罚。注重人事伦理道德的标准,用以教化普及于天下,就能使社会出现和谐共存的局面。”书法同理!魏晋崇尚自然,以道运书;唐人尚重法度,讲究规矩,相对而言,多了参照人文的标准。这是由于讲究社会的功用,多了文明的印迹。是唐人在魏晋崇道尚韵的基础上加立了规矩!而颜真卿正是这个规矩的实行者和开创者之一。从天道,尽人文,这不能不说其实也是一种自然!</h3><h3> 环肥燕瘦各臻其美,文艺作品更讲究百花齐放。晋唐之异是不同时期社会风尚变化的表现,各有各的特点,不能用一个衡定的标准来统而概之。尤其像米芾这样,一味用自己的喜好和个性作为标准来要求不同时期形成的历史文化,用静止的眼光来对待文化的演绎与变化,这是不客观的,是不可取的!不能因为他是历史上的书法大家就盲从附和!一千多年的历史已经证明,颜真卿的精神品质,道德风范是值得推尊的!他的书法更是历久弥新,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反而影响越来越大,越来越深远!这难道不是最好,最有力的说明吗?</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