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捻花开

塘溪河

<h3>  星期五,到港岛南赤柱去驻校,由于暴雨警告,学校停课了。到下午,天却光朗起来。闲着没事,就到外面走走。沿着海边走,转到岸边的山上。山上灌木茂密,在树丛中行走,无意间,却看见一丛熟悉的山捻,就在身旁摇曳着,其枝叶间正稀落地挂了几朵花和蕾。就像他乡遇故知,心底里涌起了一阵亲切。这无意中的偶遇,又牵扯起我悠远绵长的思念来。</h3> <h3>  小时候,家乡山多树多花也多,村里有黄的相思,白的合欢,更多的是火红的凤凰;村后山上除了一些叫不出名的小花,最多的就是山捻。山捻长得有点贱,有点野,从未进入过庭院,就是村边也很难见到,但在后山野里却漫山遍野都是,长得不高,一丛丛,一簇簇的长满山头。到五六月间,开花时,淡粉淡白,清雅秀丽。花开得又密,满山飞粉,烂烂漫漫,整个山上看起来就是它的一统世界。</h3> <h3>  小时候,母亲常给我猜的一个迷语:“一个煲五个耳,当中一煲甜豆豉。”说的就是山捻子。</h3><h3> 山捻是谷雨才打的蕾,立夏后才开的花。山捻一开花,炎炎的夏天就到了。</h3><h3> 家乡有歌唱道:“六月六,捻仔熟;七月七,捻仔甩;八月八,捻仔烂搭搭;九月九,捻仔甜过酒。”</h3><h3> 山捻子大概在七月前后成熟。成熟了的山捻子,呈暗红色,圆鼓鼓的挂满枝头,把枝压的低低的。此时满坡红紫,看着诱人。摘下来尝尝,味甜而有点腻,果浆里面很多细细的仁,嚼起来“瑟瑟有声”。</h3> <h3>  我最早是什么时候吃的山捻子,已记不起了,留在记忆里的是我三岁的时候,有一次,母亲挑着自己织的土布到邻村去卖,要翻过村后的山。母亲一大早就出去了,到大半响午还不见回来。我在家等急了,就坐在门口哭。母亲回来了,抚慰我的就是一包又甜又腻的山捻子。</h3><h3> 物多物贱,遍山的山捻子,大人很少摘来吃,就让它挂在树上掉在地里自生自烂掉。只是我们这些小孩子才偶尔摘来解馋,山捻成熟时,去放牛或割草,必到山上去摘山捻,衫袋裤袋都塞个满满的。</h3><h3> 成熟的山捻不经留,衣袋里吃剩的山捻忘了拿出来,就都烂了。妈妈就骂,整天摘这些东西,又不吃,烂在衫裤里搞身搞势。</h3><h3> 我曾问母亲,为什么这么多山捻没人吃。母亲说,吃啊,吃得惨哪。六几年闹饥荒时,人们吃得多,大便也拉不出啊。</h3><h3> 我长大后,到临村读书,每天都要经过这片山捻林。一路上丛丛齐腰高的灌木,绿色椭圆的叶子映着素雅的光亮,在早晨的清风里轻轻摇曳,几缕轻雾淡淡的抹在丛林间。山很静,只有布谷狠命的叫着:“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心就有点毛。有两年时间一直就从这熟悉的山捻丛中穿行。</h3><h3> 到我读高中时,这满山的山捻就全被挖掉了,种上了长得更快收成得更快的小叶桉。现在后山上漫山遍野都是小叶桉的世界,只在山涧坎崖边才可以见山捻的踪影了。也就很少吃过山捻了。</h3><h3> 读大学时,有一年暑假,挑菜到到镇里去卖,见在蔬果栏里,一个小姑娘提着一篮山捻摆卖,我就卖了一份,给她五分钱,她就拿个竹筒给我量了一筒。现在市面上再见不到山捻的踪影了吧。</h3> <h3>  我曾为这形美花美的山捻被人轻视了感到委屈。到大学后,才知道原来她还有一个更美的名字,叫桃金娘。又一个很偶然的机会,读到苏轼描写它的文字,更让我欣喜万分。苏轼《海漆录》有云:“吾谪居海南,以五月出陆至藤州,自藤至儋,野花夹道,如芍药而小,红鲜可爱,朴薮丛生,土人云倒捻子花也。至儋则已结子如马乳,烂紫可食,殊甘美,中有细核,并嚼之,瑟瑟有声。”倒捻子花,也就是我们的山捻花。一代文豪南来苦蛮之地,得此花烂漫相伴,一扫心中屈苦了吧。而山捻花也因此得入文豪卷中,得与名花相并了。</h3><h3> 到城里住了以后,曾萌生过移种它的念头,大哥说,人家种花都是过年是开的,喜喜庆庆,山捻要五六月份才开,种它有什么用?也就一直没有种。</h3><h3> 现在想起来竟是觉得很对不起它了。</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