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妻子不在家

董安宏

　　今天夜里，妻子不能在家里度过。这么多年，我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日子。

下午五点，是亲家母丽霞把可可从幼儿园接了回来。三年来，这件事情每一天每一天都是由妻子来完成。妻子把可可接回来的第一件事，要么是包饺子，要么是包馄饨，要么是做西红柿面……这都是可可最喜欢吃的。可可显然在幼儿园没有吃饱，她一气子竟然吃下去十几个饺子。然而今天，可可吃的是她姥姥给她买的炒米饭。可可喜欢吃里边的蘑菇，不停地在米饭里扒拉着。

大约 七点半，我赶到卡乐坲，我知道丽霞六点就带着可可来这里学习画画。丽霞是第一次，我也是第一次，在过去的一年里，每个星期二，都是妻子带着可可来这个培训机构学习画画，妻子不怎么懂画画，但她希望她的孙女在画画方面，将来有所作为。有很多次，我是因为没有带钥匙才来到这里。孩子们在里边的教室上课，家长们就围坐在客厅里，一边聊天一边等待着孩子们下课。在这里等候的大都是年轻的妈妈，只有妻子是一个奶奶。看来妻子和这些年轻的妈妈相处的还不错，她们说说笑笑，谈论着孩子们的长长短短。还好，妻子长的很年轻，她已经完全融入到这个妈妈群了，她是这个“群”年龄最大的一位“妈妈”。我能感觉出来，这些年轻的妈妈们很喜欢妻子，她们并没有把妻子当做一个老人看，她们和妻子很亲近。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丽霞敦促可可“快点写作业”，可可可总是在磨蹭，没有把姥姥的话当回事。我走进里屋，打开电视，看中央四套的新闻，丽霞怎么样管孩子，我不能干预，，我也不想参与，我相信丽霞至少比我管的要好。不一会，可可也来到了里屋，她喊着要上厕所。上完厕所，可可又喊着要喝水，喝完水，没有多大功夫，她又喊着要上厕所……妻子在家的时候，可可不是这样，妻子平时怎么管的可可，我没有太在意，我只知道妻子不像我，她很爱孩子但不娇惯孩子，可可很听妻子的话。可可写作业的时候，妻子就坐在她的身旁，可可上幼儿园的这几年，妻子成了可可名副其实的家庭辅导老师。妻子只有初中毕业，经常有不懂的地方，她就让我一点一点地教她。她先是学会了，然后再给可可辅导，可可学了多少，妻子就学了多少。

八点四十，我看完中央四套的“海峡两岸”之后，来到客厅。我看到丽霞在陪可可玩，我问，“作业写完了？”丽霞告诉我“写完了”。妻子不在家，这个晚上太为难丽霞了，丽霞笑着说，“这小家伙跟男孩子一样，皮的很……”

看看墙上的那块表， 时针已经越过了“九”，每天的这个时候，妻子总会领着可可走进卫生间刷牙、洗脸、洗脚……做完这一切，就带她进了那个属于他们俩的卧室，然后又是一阵忙活，铺被子，给可可脱衣服，换衣服……。可可睡觉已经有了一个习惯，得奶奶陪在身边才能睡着，妻子陪可可睡觉的时候不让任何人走进她们的卧室，怕搞得可可兴奋睡不着。

等可可睡着之后，妻子出来又进了卫生间，开始给可可洗换下来的衣服。妻子忙这一切的时候，也是我最悠闲的时侯，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我喜欢的电视连续剧。妻子忙完之后，我们总要坐在一起聊几句家常，妻子免不了要警告我，“对可可一定得严厉点，不要惯坏了她……”这样的聊天，已经成了我们的一种习惯，正是这个习惯，让我知道了妻子的所思和所忧。

可是， 今天晚上，妻子不在家，这之前的一切都得由我来做。丽霞走了之后，我就带着可可进卫生间，开始刷牙……还好姗姗回来了。姗姗说，“爸，你休息，让我来……”

妻子临出门的时候，安排让可可晚上和她的爸爸妈妈住在一起，可可可坚持，“我要和爷爷在一起……”我问可可，“为什么要和爷爷，而不和爸爸妈妈？”可可的回答让我笑了，“因为我爱奶奶，你是奶奶的老公啊……”快六年了，可可的每个夜晚都是和她的奶奶一起度过，我就住在她们隔壁的房间里，算是她们的“近邻”。我知道，可可已经习惯了她的奶奶，也习惯了我这个爷爷。奶奶今夜不在家，除了我，她几乎没有了选择。

妻子在家的时候，可可是不会要我的。今天晚上，可可表现的特别乖，她躺进被窝之后，翻来覆去睡不着。

“爷爷，我睡不着……”

“别说话，一会就睡着了。”

“爷爷，我想奶奶了。”

……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睡着了。 凌晨三点多，我醒来的时候，可可还在睡梦中。我已经忘记了，昨天晚上，最后是我先睡着了，还是可可先睡着了。如果是可可先睡着了，那倒没有什么；如果是我先睡着了，我不知道可可后来是咋样在一种无奈中走进了梦乡。

大约是凌晨三点半多一点，可可叫我：

“爷爷，我要尿尿……”听到可可在叫我，我突然之间，眼睛一酸，泪水涌出了眼眶。我是第一次陪可可睡觉，我没有想到她糊里糊涂，竟然还记得，这个晚上陪她的不是奶奶，是爷爷。我带她上完卫生间，回到床上，她又睡着了。

这个晚上，我第一次感到了妻子六年来的不易与辛苦。可可从医院抱回来的第一天起，就和她的奶奶住在了一起，睡在了一张床上。自从有了可可，妻子几乎就没有踏踏实实地睡过一个晚上。

这六年来，我们三个人住在一起，就隔着一堵墙，我经常半夜三更能听可可清脆的哭声和妻子哄可可的声音，我经常能听到妻子经过我的房间去厨房的脚步声。我知道，她要么是去给可可倒水，要么是去给可可烫奶粉，再要么就是可可尿了或者拉了，她去卫生间给可可收拾……

天还没有亮，我突然想起来，今天可可有舞蹈课，我得给可可烧一壶水。早晨六点就得办好这件事情，今天见了妻子，我不想让妻子失望，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妻子放心不下这个，放心不下那个。我知道，管好可可，对眼下的妻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说心里话，在管可可这件事情上，我并没有太多的把握。明天早晨最难的一件事情，就是给可可梳头。每天早晨起来，洗完脸，可可就坐在沙发上，妻子开始给她梳头。妻子一直是一个心灵手巧的人，她在给可可梳头的时候，我就站在旁边，看她的那种娴熟，梳出来的各种花样，我好像是在看一位魔术师的表演。有一次，我也曾尝试过给可可梳头，可弄了半天，就是没能成功。我现在不知道，我今天该怎么样过这一关。今天，妻子不在家，能做还是不能做，我都得做。再就是给可可穿衣服，刚刚下过雨，天稍稍有点凉。我不知道这样的天气里，给可可该穿咋样的衣服，厚的，薄的？两件，还是一件？给可可今天要穿的这些衣服都在那里？

妻子在家的时候，这些事情都由她处理，她都会处理的井井有条，妥妥当当，不用我操心，我也没有操过心。然而，今天这一切都必须要我来完成，此时此刻的我就像一个还没有背好歌词的人，突然被推上了舞台。我不知道今天早晨的这首“歌”，我怎么唱，我能唱成个什么样子。

刚才我去厨房给可可烧水，这才发现昨天晚上吃过饭用过的碗筷还胡乱扔在水池子里没有洗，姗姗热过饭的微波炉还没有关掉电源，茶几上有谁喝过的半杯茶水还放在杯子里，墙角的垃圾桶已经溢出来了……

天哪，妻子就一天不在家，这个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我突然之间，感到头大极了……我不敢想象，如果妻子很长时间不在家，这个家还能像个家吗？

唉， 妻不在家，方知妻之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