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迈着被社会风俗折磨而缠的小脚 艰难的哺育我们兄弟姐妹健康的成长

启明星

<h3>  母亲迈着被社会风俗折磨而缠的小脚</h3><h3> 艰难的哺育我们兄弟姐妹健康的成长</h3><h3>&nbsp;</h3><h3> 我上初小二年级那年,父亲不幸逝世。此后,两个哥哥先后上新疆。母亲长年累月迈着被畸形的文化心理和社会风俗折磨而缠为的小脚,带着我和两个年幼的妹妹生活。艰难程度可想而知。</h3><h3> 我无数次看到了母亲在劳作中非同一般的艰辛付出。如果是站着干的农活,诸如滤粪,打坷拉之类,只是让小脚左右前后来回挪动,算得上最轻松的营生。但遇到锄地,刨土豆等之类的农活,可就苦了母亲了。尤其在盛夏季节收割小麦,母亲只能跪着去做,并穿着薄棉裤,裤角用宽窄不一的带子扎得严严实实。膝盖上、下必须绑有“裹腿子”。有的地方也叫“圪地跪饽饽”。它是用破的不能再穿的的鞋帮子之类的硬布残片重叠连缀起来的,样子像个上宽下窄的小槽。下地时,用两边缀着的细麻绳左一圈,右一圈扎扎实实绑在两腿的膝盖上下。其作用在于一是防止因潮湿造成膝关节或腰、腿疼痛的引发症。二是防止膝盖下面的石子等硬物支压带来的疼痛。母亲的整个劳作过程是跪着干的。最令人怜悯的是,夏天雨过天晴,烈日暴晒之时,持续的乍热,地面上的水分骤然上升,到处像个大蒸笼,简直使人喘不过气来。特别是万里无云的中午,烈日像个火球,烧在脸上,滚烫滚烫。麦田里吹出来的风,更是热得难挡。母亲割麦子的脸庞离地面仅仅二尺有余,那种扑面的蒸热,把她热得大汗淋漓,头发也黏到了鬓角上。但她既不叫苦,也不退缩,两腿朝着沉甸甸的麦穗深深地跪下去,一手揽过一把麦子,一手挥起磨得雪亮的镰刀,紧贴地皮,握刀把的手臂向后猛拽,金黄的麦子,便在镰刀下一丛丛地倒下,整齐地躺在一起。那紧握镰刀的手磨出了血泡,麦芒在脸上划出了一道道红印,裸露的胳膊,晒得发紫。随着跪着的两腿无次数的向前移动,累得母亲腰酸腿疼。此时的我,既为母亲的吃苦精神所感动,也为母亲的苦熬暴热而生怜!我真正饱尝到了母亲劳动的苦累和艰辛。</h3><h3> 当时,生产队对割麦子要求也很高,一是麦茬不能超过1寸,二是1米见方丢下的麦穗不能超过两棵。控制麦茬子高矮,直接关系到割麦子的质量,割麦子的质量当然也决定到麦子的产量。在割麦子时,生产队长经常是在会计的陪同下,逐人检查,发现割的麦茬子过高,就要扣工分。控制麦茬子的高矮,关键是握刀把的手要放低,后手过高麦茬子就会参差不齐。</h3><h3> 最使我难以忘怀的是一次暴雨过后,路上全是泥巴,小脚的母亲滑泥下坡的场景。那时没有气象预报,人们只要出工时不下雨,照常下地劳动。</h3><h3> 那是哥哥上新疆的第二年六月的一天,正值小麦打碾季节。这天,母亲带着我到半山腰里揪苜蓿菜。时近晌午,老天爷突然变了脸,乌云密布,雷声大作,随即暴雨倾盆,劈头盖脸下了起来。母亲领着我走到了一个“避雨窑”。(靠土崖打个直径六尺余,高五尺余,深浅不一的土洞)。大雨毫不留情地下了半个时辰。雨停了,我搀扶着小脚的母亲回家,但在下一个足有五十度大约十余丈的胶泥陡坡时,就是年轻的小伙子也一步三滑站立不稳。怎么办?我就把窑洞旁边的干土坷拉瓣下,一点一点的扔到泥泞的山道上。就算用干土坷拉为母亲铺路吧。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累的满头大汗,终于为母亲铺好了泥泞的道路,使母亲走在干土块铺的路上不被摔倒。</h3><h3> 小脚母亲下地干活,就等于城里人们的上班,可工分只能挣男人的三分之二,或者还要低一些。但“下班”后的付出要比父亲多的多,做饭、洗衣,养鸡、喂猪、碾米、磨面、缝新、补旧,基本是一人承担。“蹬蹬蹬”的脚步声,就是在深更半夜也常能听得见。我记得,每当苦苦菜出土,为了度过青黄不接的季节,母亲总要约几个小脚婶婶,天刚蒙蒙亮就动身去挖苦苦菜。到早饭时辰,母亲便提着扎放有序的一筐苦苦菜“凯旋而归”。母亲把菜放好后,随便吃点东西压压饥,便出工下地了。至于拣菜、煮菜、切菜、压菜只能在晚饭后进行,没有三、四个小时是绝对完成不了的。我经常看到母亲荷重的最好方法是用头顶,只有这样,才能从头顶到脚跟形成垂直的重心,力求平衡。</h3><h3> 小脚母亲的付出是如此艰辛,但从不求我们兄弟姐妹的回报。平时她捡最不好吃的食物或者用一些剩饭残汤填充肚子。逢年,尽最大的努力给我们兄弟姐妹折旧换新,而自己穿的还是旧衣裳,只不过是洗得干净罢了。</h3><h3> 由于母亲是小脚,所以,她年过半百以后,走路手里都要拄根拐杖,小心谨慎,不慌不忙;随着前行,有节奏地敲击着地面,似乎离了拐杖,出门行走就显得非常困难。要是有急事跑动起来,身体一摇一摆,显得很不稳,常常引起我的操心。我出门碰到,总要自觉地上前主动搀扶。</h3> <h3>  母亲性格开朗乐观,善言辞,她经常给我们和亲朋好友讲述解放前的苦难经历,说的最多的要数缠脚受过的熬煎。她常说:旧社会的烂样样和烂规矩就把妇女欺负扎咧,妇女没一点地位。新社会就是好,妇女翻身得解放。尤其是新社会把妇女的脚解放了!走路、跑步都能使上劲,再也不受缠脚时的那份痛苦了。</h3><h3> 爸爸在世时,他经常和母亲一起给我们兄弟姐妹讲述缠足的来龙去脉。才使我清楚看到了缠足是我国传统文化中的糟粕,是儒家对女性残酷迫害的一个标志。妇女是儒家学说“三纲五常”的牺牲品,三钢五常里就包括妇女的从属和卑微。它最基本的内容是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与仁义礼智信。这是儒家的道德思想的总纲,用它来占领强化人们的思想道德领域,其中的“夫为妻纲”纯属“男尊女卑”的代言,更残忍地辖制妇女的权利,降低女人的地位,残害女人的身心,这切合了儒家学说的君权、男权的宗旨。三纲五常是用来统治国家的思想道德工具,但是它就忽略了女人的权利,把柔弱的女人长期辖制在那种仁义的道德枷锁里,不管她们怎样的优秀,也难逃这个无形的枷锁。《论语》中有“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赤裸裸地歧视女性。在封建社会女人没有地位,裹脚纯属封建社会愚腐的陋习。“三从四德”、“女子无才便是德”、“贞节牌坊”等给女姓加上了一条条枷锁。宋朝理学盛行,女性被打入万丈深渊,于是缠足这样极其变态的事情发生了。</h3><h3> 古训所教,女子缠足。于是,在封建社会里,刚会走路的女孩,便要依此闺训把正常发育的脚缠成“三寸金莲”。缠足被视为富贵人家的象征,也是妇女品德的第一要务,风行草偃,成为人们普遍的追求。缠足也成为士人阶层普遍欣赏的事物。当时流行上品的缠足有“七字诀”,即:瘦、小、尖、弯、香、软、正。明确把裹足变成了高贵妇人专有的装饰。而对贱民阶级的女子,政府以法令禁止其实行。清代实际社会生活中,继承明以来的风俗,缠足成为女子身分高贵的象征,为上层社会所提倡,为普通人们所接受。女子裹足与男子读书一样,成为进入上层社会的必要条件。当时普遍认为,女子小脚是素质高的表现。当年的一首《鼓儿词》这样说:“小姐下楼格登登,丫头下楼扑通通。同是一般裙衩女,为何脚步两样声?”缠了足的是小姐,不缠足的是丫头,也说明了缠足是女子尊贵的象征。女子缠足与否,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其能否找到一个好婆家,影响其成人以后的生活。故乡的歌谣云:“裹小脚,嫁秀才,吃馍馍,就肉菜;裹大脚,嫁瞎子,吃糠菜,就辣子。”为了使女儿长大后能找个好婆家,做父母的都要狠心地、不顾女儿痛苦地硬是给她缠小脚。民间素有“娇男不娇学,娇女不娇脚”之说。对于男孩子来讲,尽管读书很苦,但它是进入上流社会的基本途径,所以再苦也要读。同样,女子缠足虽然是一种苦难,却是身份的象征。尽管缠足简直就是一种残酷的肉刑,可是越是慈爱的父母,越不能娇任儿女。缠足这个“肉刑”,不管妇女是否接受,其所受的苦难是注定了的。世世代代,沿袭成规,真不知残害了多少妇女。</h3><h3> &nbsp;在当时,小脚被认为是“女性美”的一个重要方面,即使长相再好,身材再好的女子,如果是一双天足或者缠的不够小,就会遭人耻笑,并嫁不出去,“好大脚”也成为谩骂、羞辱妇女最难听的一句话。大家都知道明朝皇帝朱元璋的皇后马皇后,就是因为没缠脚,被讽刺为马大脚。</h3><h3> 没有“三寸金莲”的女人饱受歧视。婚礼上一旦发现新娘子婚礼服底下是一双没有缠过的大脚,或者虽然缠过但没有达到应有的标准,脚的长度超过了14厘米,检查者和新郎的母亲就会勃然大怒,拂袖而去,扔下新娘无地自容地站在那里,承受着满堂宾客蔑视的目光,还得忍受别人的指指戳戳和批判议论。不久,“大脚婆娘”的丑名声就会远近皆知,成为街谈巷议的话题,不管是娘家人还是婆家人,都会感觉低人一等,在街坊邻居面前抬不起头来。</h3><h3> 社会中以小脚为美的畸形审美观念,导致人们把小脚作为衡量女子美不美的重要评判标准,甚至是最为重要的标准。相貌平平,但只要“三寸金莲”缠的好,也是美女。</h3><h3> 有人说“天下古今的妇女,全是爱美成性。全是时尚的奴隶,她们只要能获得‘美’的称誉,纵然伤皮破肤,断骨折筋。在所不辞”。此话虽不绝对正确,但是所言现象却普遍存在。正是因为妇女有此爱美之心,使得众多女子盲从,有些妇女虽天生面貌不如她人,但小脚之美,却是可以通过自己加倍努力获得的。这便使得社会上众多女子为了超越他人,获得更多人的赞美,无所不用,盲目攀比,造成缠足一发不可收拾。</h3><h3> 有极少数做母亲的不忍听见女儿缠足的哭喊,就不忍心继续用缠脚的方式来折磨女儿,制造“三寸金莲”的工作就半途而废了。但是,当女儿长大以后,因为自己的一双大脚而饱受歧视、欺凌和白眼,甚至成为大龄剩女而嫁不出去的时候,女儿就反过来埋怨母亲,责怪母亲当年心太软,因为没有给自己缠脚而耽误了自己一生的幸福。</h3> <h3>  在这种社会环境中, 母亲就难免缠脚了。&nbsp;母亲四岁的时候,正是最任性的时候,十分不愿意加上这个桎梏,那是通过姥姥打骂威逼才逼迫裹上的。这是非常不人道的,可以说是灭绝人性的。今天看来,明明是对青少年的犯罪行为,是集体犯罪,但姥姥忍心这样做的心安理得。</h3><h3> &nbsp;母亲自懂事起,就常听姥爷、姥姥唠叨灌输缠脚的思想。"挖墙拄棍把脚缠,吃糠咽菜把书念"。缠脚是女娃娃天生必须做的一件事情,是大家共同的认知和约定俗成的规矩,谁也无法改变,也不愿违背这一浸入骨子里的传统习俗。“三寸金莲最好看,全靠脚带日日缠”。刚裹脚的时候,先把长长的裹脚布准备好,再准备红小豆做成的黏团,等到农历九月二十三日指定的裹脚日时,正式裹脚时吃这个黏米团,说是为了软化筋骨。指定的这个日子就是因天气凉爽,裹脚不至于腐烂感染。一切准备就绪,裹脚开始了,裹脚时先把她的脚拇趾以外的四趾屈于足底,用事先准备好的白色裹脚布裹紧。为固定脚型夜间将裹脚布用线密缝,防止松脱。头几天疼痛得不能动只好坐在一个“不倒翁”的便盆上大小便。白天,就得让家人扶着行走,以活动血液。当时,母亲说她疼得三天三夜没睡觉,就是一个劲儿地哭。其实哭的意思里不只有疼痛,更多的是反抗。她反抗父母的强制和霸道,她哭肿了眼睛,哭累了身体,姥姥也陪着她掉眼泪。等到了第十天,脚的疼痛感缓解了,姥姥也不陪她了,就靠她自理。到了晚上,她偷偷地把裹脚布打开,到了第二天早晨,自己再把它裹上。因为她只有四岁,怎么会裹好原来的样子呢!结果弄得乱七八糟,被姥姥发现,还打了她一顿,姥姥边打边哭。最后,母、女俩抱头痛哭。可是为了女儿将来的 “幸福”还是忍着痛,又重新裹好。</h3><h3>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那双幼小的脚不论怎样缠裹,它们还是要长的。但是,不管怎样长,也长不出被裹得牢牢的裹脚布。到了七、八岁时,母亲的脚趾骨已经弯曲,用裹脚布捆牢再密缝。以后日复一日地加紧束缚,使脚变形,裹脚在这时候基本成型了,最后只靠趾端的大拇趾走路,用脚跟使劲地支撑身体的重量。母亲说:当她看到自己的脚成了这样一双丑陋的模样时,她抱着那双可怜的脚,痛哭了一场。</h3><h3> 姥姥却高兴地对她说:“闺女,你的脚终于裹成功了,我的女儿真是有福啊!向你到‘小、巧、瘦、尖、正’这个程度有几个呢?这才是纯正的‘三寸金莲’啊!”。我听母亲讲到这里时,真觉得哭笑皆非,气愤难当。</h3><h3> 用旧社会的话说,母亲的脚裹得非常成功。可是对她来说才是灾难啊!我们从记事起,就看到母亲走路的步履是艰难的。上坡总是把臀部翘起,把上身尽量向前倾斜,以寻找身体平衡的支撑点。下坡时,却是把整个身子侧后一边,把小脚和向前延伸的路形成直角,右脚往下挪一步,左脚几乎不偏不倚地踏在右脚留下的脚印上。如果是提着什么东西,行走起来,更是百般留神,万般留意了。如果是走平路,身体的重心便几乎由最多20多平方厘米的脚后跟承担。如果是慢走在比较坚硬的路面上,脚后跟就发出“蹬蹬蹬”的响声。如果是走在松软或刚耕的土地上,就会一步踏出一个近乎三角形的小坑,费力程度也就可想而知了。如果行走在大风或大雨中,跌跌撞撞也就不为罕见了。“举步维艰”用来形容小脚母亲走路是最恰当不过了。</h3><h3> 从此以后,幼小的母亲就忍受着身体上的极大痛苦,不能打打闹闹了,不能放风筝了,不能登山,不能满世界跑,只有老老实实坐在家里学习做饭、做针线活了。&nbsp;她就没有童年的天真,没有青年的浪漫,没有幸福的人生。就像一朵花,还没有开放就风吹雨打&nbsp;。当一个人,身体健全的基本需求都不能得到满足,谈什么自由,有多少爱情。现在的影视作品,把那个时候的女子表现成一支自由的花朵,满世界里谈情说爱,并且武功强大——完全是痴人说梦话。</h3><h3> 如果是官宦贵族,大富人家的女子缠足时、缠足后的自身痛苦以及后来的行动当然难逃劫难,但有奴婢佣人拥前簇后,百般伺奉,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大家闺秀或夫贵妻荣的生活。而像母亲绝大部分出生在百姓庶民的女子,虽然小时受尽缠足之苦,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或为人之妇后,不仅承担着生儿育女、传宗接代的重任,而且还担负着务农、炊餐、理家的主要责任,其付出与贡献绝不亚于堂堂男子汉。</h3> <h3>  我看到母亲的“小脚”。是我刚上学那一年的寒假里。我们家杀年猪,农村都有这个习俗,到了冬闲时,家家杀猪请亲朋好友到家里来聚。那天,母亲天不亮就起来了,一直忙到晚上众人散去才回到自己的寝室。随后,姐姐端来半盆热水给母亲泡脚。我好奇地凑到跟前,看母亲的小脚。平时,母亲是不会让我们看她的脚的。那天是借着姐姐的光才有幸“观赏”。姐姐把母亲的裹脚布一圈一圈地捯下来,终于露出了小小的脚来。当我看到她的脚时,感到异常的惊讶和遗憾。不敢相信这竟然是她的脚:脚掌、脚背的皮被汗水浸泡得白白的,嫩嫩的,皱褶不平;除大脚指以外,那四个脚趾“跪”在脚掌里,形成纯粹的椎体。粗粗的脚跟和腿骨相连形成一个带着横向锥尖的“棒子”。很难想像,母亲的六尺之身竟然重重地压在这如锥的“棒子”上,就像一座倒立的高塔,整座高塔的重量全压在那个塔尖上,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母亲今天的劳累,不只是这一天啊!足足是她的一生,不可想象她是在怎样的煎熬中度过啊!当姐姐把她的裹脚布全部脱下泡在热水里时,妈妈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面带微笑地连声说“舒服,好舒服!”姐姐默默地为她洗脚。用热水先洗她的脚趾缝隙,所谓的脚指缝,已经分不出脚趾和脚掌。由于从小长时间的包裹,四个脚趾一并深深地陷在脚掌的肉里,母亲指着自己的四个跪着的脚趾说,这几个指骨已经折了,但是脚趾甲仍然还长。姐姐每隔几天都要给她修剪,否则,会影响她的活动。再看脚跟四围已形成厚厚的老茧,我拿起剪刀学着姐姐给母亲修剪,但母亲不让剪,我只好在一旁看着姐姐,而母亲却一脸的不自然。姐姐每修一次,我的心就发出酸酸的颤抖,真可谓"小脚一双,眼泪一缸"啊!</h3><h3> 现在的人们打死也不会理解,一双好好的双脚,为什么要让它畸形呢?这要遭多大的罪呀?这双脚有多么丑陋呀?</h3><h3> 这种通过外力改变脚的形状,既严重影响了脚的正常发育,也引起了软组织的挛缩,其痛苦过程实在是难以用语言表达。而千百年来甚至更长的时间千千万万的中国女性,一代传一代,一辈接一辈经受这样的痛楚,实在令人为缠足女人而悲哀,为缠足恶习而发指。更令人可恶的是,在女人缠足恶习的盛行之下,“纤小美足”,“三寸金莲”,“步步生莲花”之类的词语,竟然在某些文人笔下作为“妙笔”出现了。更有甚者,煞费心机地把小脚女人“美”的标准确定为“一肥、二软、三秀”,将被摧残成畸形的小脚作为美来欣赏把玩,可见在“三纲五常”文化背景下,中国男性审美观念腐败到了何等扭曲的程度。</h3><h3> 我们都很清楚,在审美不超出常态的情况下,这样的小脚是很丑的。事实上,这样的小脚也不健康,不实用,缠足对人身的伤害是终身的。缠了小脚的女人其支撑的重心移到脚外部,行动极为不便。而且它们成年后多患早发退行性关节炎。</h3><h3> 无论是从赏心悦目,还是从健康实用的角度,女人缠小脚都是不应该被接受的,而这样的残忍的行为在我们中国的历史上却曾经盛行一千余年,以至于我们不得不承认它是中国古代的一种有影响力的文化,古人的这种不健康的视觉审美取向就象一个复杂的谜(当然,这肯定不仅仅是个审美的问题),而这个谜的背后有太多的东西值得我们深思和反省。</h3><h3> 中国古代的三大性畸形现象:一是娼妓,二是太监,三是女子缠足。其中,娼妓和太监在国外也有,而女子缠足则是中国古代特有的现象。所以,过去西洋人视中国人为“东亚病夫"的时候,总以中国男人的长辫子和中国女人的小脚作为中国愚昧、落后的象征。</h3><h3> 在从前的往事里,母亲是我最难忘的亲人。她是我们上到新疆吉木萨尔县大有公社广泉村里唯一的“小脚老太太”。她老人家虽然去世好几年了,每当想起她,就想起她那双既可怜又丑陋的小脚。就是那双小脚,给她带来的不仅仅是灾难,更重要的是,她以一生的时间来承受封建社会对她心灵和肉体的摧残。母亲的小脚见证着封建社会“男尊女卑”的毒害。</h3><h3> 小时候,我和哥哥总是怀着好奇心询问母亲:“妈妈,您累吗?走路多了脚疼吗?”等等一系列的问题。她总是用两个简单的字坚定地回答:不累!后来,我们长大了,母亲才给我们讲裹脚的故事。</h3><h3> 我的妹妹当时年纪小,就经常幼稚扳着自己的小脚,对母亲说,我也要把脚变成您那样的小脚。</h3><h3> 母亲笑着对她说,傻瓜,那可不行!变成我这样的小脚可不容易呢。要缠得一双小脚,就得历尽千辛万苦。</h3><h3> 母亲痛苦的对我们说,裹脚的程序既非常痛苦、又非常复杂。</h3> <h3>  第一步,试裹裹脚过程。就是缠脚的时候让女孩坐在矮凳子上,盛热水在脚盆里,将双脚洗干净,乘脚尚温热,将大拇趾外的其他四趾尽量朝脚心拗扭,在脚趾缝间撒上明矾粉,让皮肤收敛,还可以防霉菌感染,再用布包裹,裹好以后用针线缝合固定,两脚裹起来以后,往往会觉得脚掌发热,轻轻拢着脚,让两只脚渐渐习惯这种拘束,再一次一次慢慢加紧,这一个时期可以从几天到两个月左右。试紧缠的时候慢慢收紧,让足部肌肤受到的压力一次比一次紧些,这时还不能太紧,以两脚能忍受的痛为度,在这期间把脚趾勒弯缠使脚向下略卷。</h3><h3> 第二步,缠脚过程。缠的时候预先缠第二、第五两个足趾,缠得向脚下蜷屈,连带的第三、第四两个趾头也就跟着向脚下蜷屈。试紧的时间也须要数天到两个月左右,在这期间,裹脚布浆得较硬,捶去皱折,略紧地缠在脚上。接着,用劲裹紧。裹尖缠的时候,要用劲把裹布缠到最紧的程度,每次解开来重缠的时候要将四个蜷屈的脚趾头由脚心底下向内侧用劲勒过,每缠一次要让脚趾弯下去多压在脚底下一些。同时还要把四个蜷屈的脚趾,由脚心底下向脚后跟一一向后挪,让趾头间空出一些空间来,免得脚缠好以后,脚趾头挤在一起,脚尖太粗。一直要缠到小趾压在脚腰底下,第二趾压在大趾趾关节底下才可以,裹尖的时候往往得把脚趾向足底扭到屈无可屈的程度,再用裹布紧紧地勒住,缠的时候第二趾的趾关节和第三、四、五趾的趾关节受到很大的扭屈,每缠一次就得把几个扭伤的关节再伤害一次,缠的时候痛苦难当,缠好要用针线紧紧地把裹布缝起来,硬挤进尖头鞋里,然后要求女娃娃到处走动。走动时重量压在内弯跪折的八个脚趾上,把关节扭伤得更厉害,脚趾头因为才弯进去还没紧贴在脚掌上,走时脚趾关节容易长鸡眼,要时常用针把鸡眼挑掉。白天一双脚痛得寸步难行,到了晚上一双脚放在被子里不但痛,而且蒸热燠闷,有时简直像炭火烧着一样痛苦,睡觉时只能把脚放在被子外,半夜起来捱着脚哭痛是常有的事。缠到最后第三、四、五的脚趾关节会严重地扭伤甚至脱臼,扭伤脱臼的时候脚会肿得很厉害,皮肤也变成瘀紫色,痛苦至极,但是裹得仍是日紧一日,直到肿消了脚趾都缠到脚底下去,这才算完成了裹尖的工作。</h3><h3> 第三步,裹瘦过程。裹瘦脚尖的时候,四个脚趾都已经蜷回到脚掌底下,可是却未必能熨贴靠在脚底下,裹瘦的工作是把小趾骨(也就是外把骨)向下向内推蜷入脚心裹,把小趾跟的部位向脚心内侧往下用劲拗下去,然后用裹布勒着带紧。裹尖时二、三、四、五脚趾不过压在脚底下一半,裹瘦时要把外把骨缠倒,足趾当然压入脚心内侧更多。缠到最后,第三、四、五个脚趾尖要能碰到脚掌内缘,才算完成裹瘦的工作。裹瘦的时候,裹脚布缠到最紧,整个力量又特别着力在小趾跟的部位,往往因为血液循环不良,造成小趾跟部也就是外把骨的位置压疮溃烂。缠的时候要把小趾骨用劲向下推,四个脚趾也顺着向脚掌内缘再推进去,使劲把裹脚布缠紧。缠好以后两只脚痛得半天不能走路,要勉强挣扎着,才能用脚后跟垫着走,走一步痛一下。坐下时是一阵阵抽痛,睡觉时也会又涨又痛,如果脚上溃烂化脓了,那涨得更难受,得把脚用枕头被子垫高。有时得把脚跟搁在床栏上压着神经发麻才好受一点。天气热时足内发烧痛得更厉害。痛得轻时睡着了,两脚还痛得抽痉,或一夜频频痛醒,饮食无味。解开裹布,往往溃烂的部位和裹布紧紧粘着,勉强撕下来,便是一片血肉模糊,差不多得用六个月的时间,强忍痛苦挨到脚趾头都抄到脚内侧边,由脚内缘能摸到脚趾头,这样才算是瘦到家。</h3><h3> 第四步,裹弯过程。脚掌裹瘦了以后,接着进行裹弯的工作,裹弯是要在脚底掌心裹出一道深深的陷凹。陷凹越深,脚掌弓弯的程度愈厉害,裹到脚掌折成两段,前段的脚掌与脚跟紧靠着,中间一道深缝有时深达四、五公分,小趾夹在深缝里,脚背因为脚掌弯折的关系,向上膨起成高坡状,有些缠不好的脚背膨起如球。裹弯了以后脚的长度就明显的缩短,标准的小脚要求是三寸长,也就是10厘米左右。裹弯的过程靠的是在缠的时候把脚跟往前推,把脚背往下压,前后施力束紧,大拇趾经此一束,立刻向下低垂,脚心慢慢现出凹形,再用劲去缠,弓弯愈甚,大约半年左右,脚就可以缠成弓形。一般而言,缠足裹弯的时候痛苦情况稍为缓和。如脚裹瘦不够工夫,就直接把脚裹弯。脚由平直拗成拱桥状,再成马蹄状,直到脚尖、脚跟紧靠在一起,脚弓缩得无可再缩的时候,才算是裹成一双标准的小脚。缠脚、缠裹的过程,简单地说就是裹尖的时候将外侧四个脚趾蜷握,并将脚掌上的外侧纵弓部分拗屈。裹瘦的时候脚横弓向下拗屈,并进一步对外侧纵弓拗屈。裹弯的时候才将脚的内侧纵弓拗屈,并进一步将外侧纵弓拗得更彻底。</h3> <h3>  脚裹好以后,脚掌上用于缓冲、冲撞力量的脚弓消失了,走路时得用膝关节和踝关节做缓冲。因为脚掌裹瘦到仅剩大拇趾,走路时脚掌向前推的力量很小,多以脚跟着地,运用大腿的力量运步,小腿肌肉萎缩不发达,所以缠脚以后,小腿也跟着变细,大腿则反而增粗。走路时用大拇趾球和脚跟一起着力,这样走路就变成外八字走路,也是小脚常见的走路形态。</h3><h3> “裹小脚一双,流眼泪一缸”。“三寸金莲”名字虽雅,但却是女孩子以健康为代价用血泪换来的。缠足开始的年龄,从4岁开始,耗时四年,到八岁初具模样。</h3><h3> 缠足严重影响了脚的正常发育,引起软组织挛缩,成年后多患早发退行性关节炎。而且重心移到脚外部,行动极为不便。</h3><h3> 听了母亲字字血、声声泪的控诉,让我不寒而栗。</h3><h3> 我懂事以来,每当看到母亲洗脚、裹脚都要好奇的摸摸她的脚,询问母亲脚怎么长成这个样子?母亲是大家闺秀,勤学好问、记忆力超强。多年来,受姥爷、姥姥和有文化的大舅、五舅的熏陶,懂得许多历史知识。她耐心的给我讲述了妇女裹脚的历史。大舅文化程度高,双手能写梅花篆字,双手能打算盘,通晓古今历史。他在母亲讲述的基础上,又进行了补充。</h3><h3> 大舅、母亲多次给我们讲解了中国女人裹脚的由来。原来,中国女人裹脚大约从唐朝兴起的。据说南唐后主让内宫的宫女嫔娘,跳着翩然纤丽的舞,脚穿软软的舞鞋,弯弯的似金莲,身材苗条高六尺,饰以珍宝,网带璎珞作绝色瑞巾,令嫔娘以帛缠足成新月状,着素袜行舞莲步,回旋有凌云之态。以后,此风从宫内传向宫外。从那时起,女子缠足就逐渐从宫廷内推广到了民间,所有的姑娘都模仿缠足,以待被召进皇宫,以享荣华富贵。到了宋代末年,社会上还兴起了一股"以大足为耻"的风气。到了明代,对妇女贞洁的要求发展到极致,妇女缠足成为汉族最普遍的习俗,成了身份的象征,“男不能科举,女不许缠足”竟然成了罪犯的惩罚。当时,女子缠足的风气是最时髦的,就是红楼的女子也要以小脚作为妩媚男人的资本。</h3><h3> 到了清代,满族统治者一开始就让男子剃头,女子废缠足,认为缠足是一种陋俗。</h3><h3> 清入关前,皇太极就曾下令,不准学习关内妇女缠足之习。入关后,顺治二年即下令,严禁女子缠足,并试图改变汉族妇女缠足之风。顺治元年(1644年),孝庄皇后谕,有以缠足女子入宫者斩。顺治二年后,民众所生女子禁缠足。顺治到康熙时期,清廷曾多次发布禁令,不许妇女缠足,但汉民族强大的文化传统不是一时能够改变的,而清廷对风俗的此种干预也引起汉族士大夫的极大反感。清廷虽然也时有颁布新法,禁止缠足,但在实际执行中,未再对汉族妇女的小脚认真干预,只是严令旗人妇女不得缠足。但流风所至,习俗难改,且旗人中也逐渐出现了个别缠足的现象,此种现象在嘉庆时遭到多次申斥。历史记载中就有旗籍女子用细布把脚裹成条状的,称为“刀条儿”脚,因为成年女子无法将脚裹成小脚,所以才有了这种办法。</h3><h3> 女子缠足一直是中国封建社会的一种丑态观念,直到清朝灭亡后才慢慢的磨灭这种畸形的思想观念。晚清以后,在太平天国和此后民族危机空前严重的情况下,新生的中国民族资产阶级走上政治舞台,发起并参与了反缠足运动。它实际上是以反缠足为切入点的一次思想解放运动。真正意义上的废止缠足在这一时期还远没有到来,但这种强调妇女解放是中国思想史重要内容、平等对待妇女的思想开始深入人心。正是因为有了这个基础,上个世纪初叶,辛亥革命中孙中山先生建立的临时政府,就曾经颁布过禁止女子缠足的法令。民国初以后,缠足现象才逐渐在城市中消灭,而真正意义上的放足,是到新中国成立后,在土改和民主运动中才得到实现的。缠足与放足,显示的是中国妇女社会生活的轨迹。</h3> <h3>  民国十年,全国大多数地方,包括农村,基本上被“革命党”革去了各种封建“陈规陋习”,但陇东高原由于远离都市,当时的“革命”并没有“革”到这个闭塞的村里,人们依旧延续着流传千年的习俗,于是便有了母亲的这双脚。</h3><h3> “裹脚”是我们汉民族残害女人的一种丑陋的恶习。这种陋习延续近千百年的时间,一直毒害着所有的汉族的女人,那是从她们幼儿开始,她们的身心受到了何等的残害又是何等的心灵深处的扭曲啊!</h3><h3> 女人缠足是如此的残忍悲怆,而为什么这种悲剧越演越烈,风靡千年。任何一种现象都可以从社会的历史中寻找根源,而且其根源都可以追踪到文化,小脚陋俗也不例外。小脚习俗所存在的文化环境是在一种非理性文化背景下产生的。以至于我们不得不承认它是古代中国一种有极强的负面影响力的文化。古人这种不健康的视觉审美取向确实有太多的东西值得深思和反省。</h3><h3> 母亲感慨的说,中国妇女在旧社会里,备受摧残,单是缠足裹脚的陋习就延续了上千年,承载了多少中国妇女的血泪!如今的年轻人可能无法想象。</h3><h3> 最后,母亲高兴的说,裹脚,是一种绝对的陋习,是毛主席真正消灭了小脚,应该感谢毛主席对解放妇女的伟大贡献。</h3><h3> 听了母亲的介绍,我才真正明确了缠足为什么能够流传千年的原因。</h3><h3> 一是女子缠足是封建社会对女子的性压迫,主要是为了满足男子的生理需求。男子既然要求女子为夫守贞,就要限制她的行动,不让她对外多接触,剥夺她和其他男子交往的机会,为此,缠足是一个“妙法”。它满足了男人某种需求:女人缠了小脚,就是弱柳扶风,非常地纤细和柔弱,这时候男性面对这样的女人,他会有非常强大的性冲动感产生。</h3><h3> 二是一种限制人身自由的方法。对女人和男人都有限制作用。这就需要限制人口的流动,那么限制已婚男人流动的根本就是限制女人,女人在哪,男人就不会走远。女性在缠了小脚之后,行走不便,只得抬轻步,微扭腰,扶墙靠壁,甚至困守家中而尽显柔软,只得好好呆在家里相夫教子,做一个娴静的贤妻良母。因受小脚的困惑,有什么不满,反抗,私奔之类更是难上加难了,唯有忍气吞声,任听摆布。由此产生的一个个女性忍辱受欺,甚至自杀的悲剧也便不为鲜见了。自然也就迎合了男性普遍需求,“男主外”,“女主内”也便顺理成章;“男强女弱”也便成为事实,愈为彰显。</h3><h3> 三是封建士大夫病态的审美观使然。许多封建文人士大夫视女人如玩物,病态审美,赏玩小脚成为癖好。</h3><h3> 四是皇帝喜欢小脚美人,引得宫中女人竞相仿效,兴起缠足之风。后至宋代,再由宫廷传至民间,并渐成时尚,全社会盛行。此后历经几个朝代,相沿不衰。</h3><h3> 女性缠足作为一种在中国有近千年历史的文化,其影响地域之广,女性遭迫害之深,改变其难度之大,堪称人类历史上空前绝后的产物。女性缠足在世界上其他国家都未曾出现过,却在中国的历史长河中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令人不得不深思其中的奥秘。缠足首先对女性的残害就是身体上的,身体上的残害又带来家庭生活的艰辛,社会上的从属地位,最后造成女性心理的封闭。</h3><h3> 综上所述,缠足是一种病态或变态行为,缠足折射出的是一种变态的文化现象,畸形的审美观念,畸形的心理, “变态的社会”。如今的年轻人无法想象啊!</h3><h3>&nbsp;</h3><h3> (王好元口述&nbsp;&nbsp;&nbsp; 李社明整理)</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