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夏，蔷薇花开如烟

汤邦明

       五月浅夏，光阴落香。不觉什么时候起，植物园里的蔷薇开花了，似乎都在用各种姿色绽放着。有红的、黄的、白的、深红、粉红，每一种颜色都在诠释着生命的光彩，像年轻人的青春，充满着惊奇，充满着光泽，充满着勇气。这份久盼的美丽，我定当认真记取，用心收藏这美好的时光。

      有人说，五月是忧郁感伤的。因为有一个像丁香一样愁怨的姑娘，彷徨在寂寥的雨巷；有人说，五月是娇艳热情的。因为天空湛蓝而深远，大地陶醉在花漂绿浪的芬芳之中。但是，花开的蔷薇却告诉我，五月是轻快的，淡然的。原来它说轻快，是因它有曼妙的身姿，那几片素雅的单瓣和着蓝天白云那么淡然；是因它有自由自在的性灵，那淡淡清新的香味洒满在大地上。
       于是，自然界色彩缤纷，葱郁忙碌。油菜谢了金黄，麦苗沉了穗花。而蔷薇不慌不忙地接住阳光，任蜂影辛勤，蝶儿起舞，蔷薇花开得那么自信。它踏着春天的韵律，翩翩而至，那么绚丽、安然。它开得庄重，不媚不妖，不卑不亢，不看谁的脸色，它为自己而开。它有点像玫瑰，但没有玫瑰花的纷繁臃肿，显得很简约；它有点像月季，但没有月季花的散漫和随意。

       一条托着红色花儿的绿蔓，立于光阴的墙。此刻的时光，紫梦翩然，思翼翻飞，蔷薇花开的浪漫，柔逸，唯美。在紫懿熏香的梦里，它是每个人心上最美的情人。还有那些素白、淡雅的花儿，开放在寂寞的角落，一阵风悠然掠过花枝微颤的发鬓，摇曳出满街的香。馥郁的花香，遍染了情襟，弥漫了时光。世间尚有如此玉洁冰清的美丽，品行端正的花儿，赏之，亦使神思得以静清。
       蔷薇的姐妹们手牵手地坐在坡坎上，一丛一片地把自己的轻快和淡然，递给五月的风，泼洒而袅袅地摇曳着，怒放着。那柔美的枝叶衬托着柔嫩的花朵，金黄的花蕊点缀着粉红粉白的花瓣。一阵风过，花儿轻舞飞扬，大地便深情地托起一片一片瓣儿，似清淡无尘的精灵，抖搂了一地。

       蔷薇属蔷薇科，叶子呈卵形，花朵拥有浓烈的香味，清新扑鼻，让人闻之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无论是谁都会觉得这是一种美的享受。唐代杜牧的《蔷薇花》云：“朵朵精神叶叶柔，雨晴香拂醉人头。石家锦幛依然在，闲倚狂风夜不收。”蔷薇，还有个俗名叫野刺花。天生丽质，名贵高艳，不屑虚词的衬托，只是尽情的疯长，尽情的绽放。一野田间荒坡，溪边篱下，于艳阳，于星光，灿烂风姿，郁美情怀。

      蔷薇花的颜色，有深浓的粉红色，有淡淡的水粉色，有浪漫的紫色，有纯美的白色。艳丽的粉红色蔷薇花开了，层叠的花瓣，不言不语，却透着季节的热烈与浓郁。就像一个外表静谧，却内心火热的人，默然中，以独有的方式，舒展着对生命的极致热爱。而那些水粉色的花儿，淡淡的粉嫩、娇柔，温婉，似一位不谙世事的少女，一袭薄纱的粉色裙衣，束裹出曼妙的身姿，令人迷恋与遐想。

      
       这时，我想起唐诗：“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总会想着幽静的庭院里，微风拂过满架蔷薇花的画面。那蔷薇花香荡漾开，是多么令人陶醉！人到无求品自高。宋代李廷忠这样形容蔷薇花的品性：“玉女翠帷薰，香粉开妆面；不是占春迟，羞被群花见；纤手折柔枝，绛雪飞千片。”

      还有北宋诗人秦观的：“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差差；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描述了蔷薇的特有形态，入木三分，回味无穷，更是一番难得的意境。蔷薇果真如此，常常在雨后清晨，繁花带雨，不着一色，不露心迹，但却于娇柔之中技压群芳，于无为之中尽显风流。

       
       欣赏蔷薇，可分为日出、正午、日落，月色四个最佳时间。早晨，当露珠还挂在蔷薇的叶和花瓣上，蔷薇花似沾上了珍珠般的美丽闪亮，真有含苞欲滴的优雅；中午，当太阳正盛的时候，蔷薇花香浓烈，花朵上，蜜蜂，蝴蝶四处飞扬，似空间浮现跳跃的蔷薇花，这香浓的感觉就像是有人洒下香水似的，沁人心脾；傍晚，夕阳西下，淡淡的红色染在蔷薇花上，那是一种说不出的美，似乎是有人帮着撒了一条无影的纱巾，透着一股含羞的美，就像是走进洞房的新娘；月下的蔷薇花更有一种朦胧美的感觉，透过月光，可以看到蔷薇花的花瓣，以及投下斑驳的碎影，那月光犹如围着姑娘在跳舞，闪烁出一圈光晕在花瓣上静静流淌。

       一丛一簇的蔷薇花，盛开在仿若丝绒般格外绿格外厚的叶墙上，犹如艳丽夺目的锦缎。熠熠生辉分外美丽，好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蔷薇花开，开在时光里，淡然随性；开在古诗里，轻盈芳香。所有的花儿都争艳去了，只有这蔷薇花姗姗来迟，在寂静默默地绽放自己的美丽，敦厚与宁静，从容与淡定，洁白与美丽，坚韧与崇高。

       

      远远望去，一大片倾泻而下，整面墙都是浓淡深浅的花朵，浅红深碧，汪洋恣肆，简直就是一个蔷薇花的瀑布，风过处，暗香滚滚而来，引得蜂飞蝶舞，引得孩子们驻足流连，于是，整面墙就更生动起来了。蔷薇汇成粉色的瀑布，倾泻而下，如九天撒下的珍珠，似织女用晚霞织成的帷幔，而孩子们则成了这帷幔下跳动的音符。

       走近观看，蔷薇花有深有浅，深色的像小姑娘害羞的脸蛋，浅的似天边美丽的云霞，“千朵万朵压枝低”。瞧！那花骨朵像一个个小桃子，看起来饱胀得快要破裂似的。微风吹来，枝条微微抖动，千万朵蔷薇摇曳着，繁花坠地，顿时落英缤纷，下起了粉色的花瓣雨。那花鲜红的，红得滴血。那叶，浓绿浓绿的，绿得滴翠。

       春天，露珠滋润的蔷薇有一阵淡的馨香味。当青翠欲滴的绿从墙头倾泻下来时，一朵朵粉红色的蔷薇便开始挨挤、争先恐后地爬出来，向世界袒露自己的真诚。它们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背后付出了多少汗水和心血啊！这是世上最美的意境！我小心翼翼地掐下一点儿嫩嫩的藤儿，咬一小口，是那么香，那么脆。顿时，一股顽强的生命劲儿涌进心田。
       夏天，暴风雨来了。大雨像一片巨大的瀑布，遮天盖地地卷了过来。雷在低低的云层中轰响着，震得人们的耳朵嗡嗡作响。闪电，时而用耀眼的蓝光，照亮黑沉沉的大地。蔷薇在暴风雨中狂乱地摇摆，拼命地支撑着自己纤细的身体。最后以顽强的毅力继续存活下来，造就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

       你看，蔷薇那叶子像小水滴，边上长着小小的刺耳，像锯齿一样，叶脉清晰可见，叶子多得数不清。蔷薇花的茎虽然纤细，却稳稳地托住了“大大”的花苞。它的茎上也有几个锐利的刺耳，像一把锋利的宝剑，又像个英勇无畏的“护卫兵”。当园丁用小喷壶向小蔷薇的花苞、茎和叶子上喷水时，水珠均匀地洒落在小蔷薇上，仿佛点缀着无数颗晶莹的露珠。
       每当浅夏，蔷薇盛开，不论你走到那里都可以看到蔷薇花的影子。有的成行成列，有的直挺站立，有的懒散随意，还有的攀爬在围栏之上，充当着围墙的角色，姿态各异、花香扑鼻。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用心去体会着蔷薇的绝妙之美，犹如青春少女，看得让人心疼，让人欣喜。她活的总是那么纯洁，那么简单，虽然比不上牡丹的雍容华贵，但依旧努力开着，向人们展现那份难能可贵的青春之美。为了不辜负这清风掠心的柔情，不管阴晴风雨，不管寂寞嘈杂，默默地绽放，没有半盏清歌的招摇，也没有肆意葱茏矫情。这种感觉若不是停步细观，很容易错过。

       岁月极美，在于它的流逝。蔷薇花簌簌地落，静静融化在羽野空茫的瞳里。她一边开放一边消失，而新的花朵又涌了上来。这仿佛只能盛开在幻觉中的花朵，它没有根与叶，只有鲜艳和娇美。但是眼前的蔷薇，总是令我心动。夕阳里，蔷薇花金色深沉，一种迷离的光晕总让我遐思万千。记忆的思绪随影而行，随风遁远。花依旧，心依旧，笑依旧。
　　蔷薇花的确摄人心魄，让人着迷，但她自己却能自持，不会因为自己的美丽而随意，而故弄风骚。她与玫瑰和月季一样，也算是花中君子，满身都长着针刺，时刻用这样的铠甲捍卫着自己的尊严，彰显着自己的人格，使觊觎者对她望尘莫及，望而生畏。蔷薇轻快淡然着，与其说是五月催开花，不如说是你连续了五月，美丽了五月。我只知道，蔷薇花开静悄悄，静到不惊扰他人，静到于无声处安放自己……。

      写于2019年5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