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 武则天（下）

远方

　　起初，武承嗣请立武氏七世庙，中书令裴炎力阻。到李敬业举兵，借机将裴中书下狱杀害，并杀死左威卫大将军程务挺。

武后愤恨难平，一天召见群臣，当庭责难，“朕于天下无负，若等知之乎？”群臣唯唯，噤若寒蝉。

武后接着说，我辅助先帝超过三十年，忧劳天下。你们的富贵官爵，都是我给的；天下安逸，也都是我罩的。先帝弃你们而去，将社稷托付与我，我不敢有私心，而施爱与民。如今违逆者都是将相，为何如此负我？位高权重有比裴炎更难收拾的吗？名门将种有比李敬业更不知死活的吗？宿将威武有比程务挺更能征善战的吗？他们都是人中豪杰，但不利于我，我就杀了他们。你们中间若有比他们更厉害者，请早为之。不然，就小心听命于我，别令天下人耻笑！

群臣只有顿首称是，莫敢仰视，“惟陛下命。”

后来降诏，假意要还政与李旦。李旦揣摩这不是母后本意，于是固请继续听政，太后同意了。下命冶炼一座铜室，东面写“延恩”，纳受赏者谢辞；南面写“招谏”，纳论政令得失；西面写“申冤”，纳受冤者申辩；北面写“通玄”，纳谶语及祕策。诏由中书省指定一名官员典领负责。

武后封官赏爵从来不小气，靠这种恩赐来拉拢四方豪杰为己所用。即使是狂妄之人，只要言语中听，就给安排官职。至于做官不称职的，也会自己废黜，甚至诛杀，毫不手软。一定要有真才实干。

担心天下人谋反，下诏书鼓励各方揭发检举。各地官府要为举报者提供交通食宿，送达京师。到京后立即召见，赏赐丰厚。凡是举报反事的，地方官员不得审问，即使是农夫樵采，也必定亲自接见，安排馆舍。

若有耽误不将举报者送达的官员，就以所告之罪定罪。因此，举报之人遍天下，人人自危，无人敢言国事。

诏旨拆毁东都乾元殿，改建明堂，以和尚薛怀义为总监督办。这薛怀义，是陕西鄠（hu4）县人氏，本名冯小宝，伟岸淫毒，张狂于洛阳城中，被千金公主（高祖李渊之女）宠幸。公主为讨武后欢心，忍痛割爱进献。

武后召薛怀义入内与私，悦之。为了掩人耳目，使之能够名正言顺出入后宫，才让他削发为僧，命为白马寺主持。并让女儿太平公主的夫婿薛绍与之通五服，以父事之。赐给皇家御马，中官侍候。即使武承嗣、武三思等，也谨小慎微从事。

明堂后面再起天堂，建成之后，薛怀义被封左威卫大将军，梁国公。

武后于西京长安建崇先庙，供奉武氏先祖。

武承嗣为讨好献媚，命人在洛水中捞起的石头上画了祥瑞图形，以天赐之物迎合姑妈。武后大喜，称为宝图，赐官给献石的使者。于是，又有人从汜水中也捞出了宝石进献。命勒石于洛水左岸祭坛中，曰“天授圣图之表”，又称洛水为永昌水，汜水为广武水，武后自号“圣母神皇”。

这时武后已经有意去李唐化，弱化李唐王室，旧臣重将都被抑制，李氏宗族几无立足之地。当时武后诏诸李姓藩王前往神都拜明堂，韩王李元嘉（高祖第十一子）等认为这是武后要斩尽杀绝，于是谋举兵反。琅琊王李冲（李贞长子）、越王李贞（太宗第八子）率先发兵，然而诸李姓亲王举事仓促，难以应和，很快就失败了。诸王或自杀或被杀，死亡殆尽，襁褓之中的婴儿也被流放到岭南。

永昌元年（689年），武后率群臣大拜武氏祖先，追封官爵。自创曌、囝（jian3）和埊（di4）等十二汉字，自名曌。削除唐属籍，封薛怀义为辅国大将军，鄠国公，令与众僧创作《大云经》，记述神皇受天命理国之事。

但还是担心天下人心不服，于是肆意斩杀异己，纵容酷吏周兴、来俊臣等爪牙，网罗罪名，大搞白色恐怖。

至此，唐祚已经为外戚武氏取代。

御史傅游艺率关中父老尊者请武后变革国命，请改帝氏为武姓。又胁迫众臣请愿，编造凤凰群集上阳宫，朱雀出现在朝堂等谎言，以示天意武后称帝。

面对如此舆情，睿宗李旦极不自安，干脆也请改姓武，好让太后独尊。

至此，武后心知大权已经牢牢掌握，于是大赦天下，改国号为周（史称武周），自称神圣皇帝，旗帜尚赤色，称东都洛阳为神都。立七世祖庙与于神都，再封七世祖先，把诸武氏都封为王，把老家山西文水县改名为武兴。

虽然武则天称帝时已近七十岁，但善于涂抹妆扮，即使左右近臣也看不出她衰老的样子。不久竟又长出两颗牙齿，于是改元为长寿（李治与武则天任上改元最频繁）。自编自导大型乐舞，舞者达九百人，简直就是大型团体操。

虽然仍将李旦立为皇嗣，但已不允许公卿擅自觐见。有尚方监、左卫将军、监门卫将军等私下拜谒李旦，统统被武皇下令，腰斩于街市。自此，大臣无敢见者。

因有人诬告流放岭南的王公谋反，便分遣六路大臣前往广州、剑南、黔中、安南等地治罪。这些臣子为捞政治资本，竟草菅人命，展开杀人竞赛。在被升官后不久，这六路御使竟接连死去，死因是被厉鬼索命。

公元696年，武三思建议作天枢纪武皇功德。制可，建《大周万国颂德天枢》立宫城端门外。高一百零五尺的铜铁合金柱体，呈八面，每面宽五尺。有铁象山基座，以铜龙负载，石兽环绕。柱顶端有云盖，盖上有四条高一丈二尺的蛟龙，托起一颗三人合抱大小的大珠。基座周长一百七十尺，高二丈，耗用铜铁两百万斤。雕刻群臣及藩属国首领姓名于其上。

日子久了，薛怀义恩宠渐衰，武皇移情于御医沈南璆(qiu2)。怀义这个嫉妒恨啊，一把火烧了明堂。武皇羞惭，不好发作，密令长女太平公主，挑选宫中健硕妇人，在内殿里绑缚了这秃贼。又命建昌王武攸宁（武皇堂侄、太平公主夫兄）等，带兵将薛怀义就地杀死，用运垃圾的撮斗车将其尸体运回白马寺。

薛怀义宠幸之时肆意朝野，身居百官之上，其手下也多为不法。御史曾当廷弹劾，怀义大怒，与下朝途中，命左右将御史打了个半死，而御史终不敢言。

曾经北方胡人犯塞，薛怀义被命为大将军，提十八路将军出征，而以宰相李昭德、苏味道为长史、司马，可见武皇之宠遇。然而，回来后竟私募健壮少年千人，将有逆谋。侍御史周矩弹劾，武皇只让将众少年穷治。薛怀义毫发无损，竟构陷周矩至免官。

薛怀义死后，张易之、张昌宗兄弟得受宠幸，虽官至三品，却权倾朝野，虽武氏子侄，也不过为之执辔。

武皇暮年，担心自己百年之后，不得人心的诸武姓王会死无葬身之地。于是，将不久前自房陵回归京师的三子、前中宗李显，再立为皇太子，改李旦皇嗣为相王。召集诸武姓王，与相王李旦、太平公主兄妹，一起盟誓于明堂，以天地为证，以铁券为凭，不互相残杀。

神龙元年（公元705年，武皇最后一个年号，中宗复辟沿用经年），武皇生病，一直未能治愈，移居迎仙院。

面对这样一个垂垂老妇，宰相张柬之等上奏，建议中宗带兵进宫，诛杀作恶多端的张易之兄弟。中宗令羽林军自玄武门进入宫中，于迎仙院东边杀死了二张。

武皇听到外面厮杀，起身出来。桓彦范立即上前，奏请武皇传位与中宗。武则天转身返回卧室，不再回应。

中宗李显于是即位，唐室复辟。迁太后居上阳宫，中宗率百官赴上阳宫观风殿问起居平安，之后每旬拜谒，再后每月初一十五拜两次。废掉太后专为张易之设置的衙署机构奉宸府，迁东都武氏太庙于崇尊家庙，改名崇恩庙，恢复唐宗庙。诸武姓王降爵位。

这一年武后驾崩，终年八十一岁，按遗诏去帝号，称则天大圣皇太后，以李家媳妇陪葬高宗乾陵，谥为则天大圣后。唐玄宗开元四年，太常卿建言，庙号改称则天皇后武氏。

身为高宗李治第七和第八子的中宗和睿宗，同时也是武后的第三和四子，玄宗更是武后的嫡孙。外人眼里李唐与武周之间斗争的国事，在他们看来，不过是父系与母系之间争斗的家事。母后能残害李家血脉，也一样能杀死武家甥侄。因此，中宗即位以后，在剪除政治对手之余，并未对武氏刻意进行过度清算，这也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