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州最后的“夜郎王”

思州文史馆

文/张维军

思州太极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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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大唐贞观盛世，中央王朝在岑巩设置夜郎县。
      诚如《思州府志》所言，岑巩县的历史“乃由秦汉至唐宋，经历一千五百多年，到元代时，成为田氏土司政治中心。”此时，思州田氏，广土众民，盛极一时。
       岑巩的思州古城，元明之际曾是思州宣慰司城所在。田氏看中此地，是它具备特殊的战略地位。自唐以来，围绕其身的舞阳河与龙江河已经畅通战船和商舟，湘黔大道穿境而过，岑巩成为中原进出西南的锁咽之地，兵家必争，田氏政权至此可谓独占鳌头，雄视八方。又有阴阳先生指引说，此地“两水（洒溪、架溪）夹一杠（后龙山），必然出皇上。"
       果然，当田氏政权入主岑巩后，兵锋所到，跑马为疆，指手为界，占据了“川东半壁，湖南一隅，夜郎全幅。”所辖地域相当于今贵州省三分之二的面积。田氏宣慰司成为西南最大的土司政权，不仅拥有庞大的私人武装，还有对广大民众生杀予夺的大权，田氏俨然就是独霸黔中的夜郎王、土皇帝。
      岑巩民间曾有关于田氏的歌词流传说：“秦王暴政，杀我夷民之数万。田王起兵保夷州，东征北战二十年，夺回夷州十二州。汉室元年，建我夷国。砌石建都中木召，设四十八屯，共四十八姓，号封四十八万夷濮屯兵。王名四十八庄，神号夜郎之鬼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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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思州古城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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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至元十七年（1280年）起，思州军民安抚使田景贤将土司政权中心从德江县龙泉坪迁移到岑巩县思旸后，便审时度势，稳打稳扎，苦心经营，使思州领地比原属地扩大了一倍。田景贤死后，安葬于岑巩境地。
       元朝末年，天下大乱，群雄四起，朱元璋、陈友谅、张士诚、明玉珍等领导的反元义军席卷天下。乱世之际，田景贤之孙田茂烈病逝，田茂烈之子田仁厚袭职。此时思州军民安抚司已改为宣抚司，田仁厚任宣抚使兼湖广行省左丞，官居二品。
       思州何去何从，成为田仁厚必须作出的重大抉择。元至正二十0年(1360年)，陈友谅在江西率先称帝，并率六十万大军直逼湖广，与朱元璋交战。田仁厚估计陈友谅必得天下，于是主动依附陈友谅势力。
       田仁厚万万没有料到，正当他雄心勃勃打算开辟田氏新基业之时，元至正二十四年（1364年），田仁厚的堂叔、时任镇远知州的田茂安却将思州北部的镇远、思南等地献给了在重庆称帝的明玉珍。明玉珍授田茂安为思南道宣慰使，设都元帅府，司治在镇远，授田茂安的长子田仁政为龙泉坪宣慰使，次子田仁智为镇远军民同知，小子田仁美为统兵元帅。
      田仁厚对田茂安分疆裂土的做法十分愤恨，于至正二十七年（1367年）率兵攻破龙泉坪，杀死了田仁政和田仁美，田茂安在悲愤中抱病身亡。随后，田茂安的次子田仁智袭思南道宣慰使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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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州土贡方物思州石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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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仁厚并没能够通过战争收复田氏世有领地，而是自此一分为二，形成思州、思南两大土司政权，岑巩治地一带仍叫思州，思南治地一带，已叫思南。从此，田氏内讧不断，仇杀不休。
       元至正二十五年（1365年），天下形势基本明朗，朱元璋鼎定天下势在必得。这年六月，思南宣慰使田仁智派遣都事杨琛纳款归降，朱元璋仍授田仁智思南道宣慰使，并授给他三品银印。七月，思州宣抚使兼湖广行省左丞田仁智再次见机行事，派遣都事林宪、万户张思温献出田氏思州世守之地镇远、古州军民二府，婺州、邛水、常宁等十县，龙泉坪、瑞溪、沿河等三十四州。朱元璋命令改思州宣抚司为思州宣慰司，授予田仁厚宣慰使职。
      至正二十八年（1368年），鄱阳湖一战，朱元璋平陈友谅、张士诚，统一了长江以南的广大地区。随后，朱元璋在应天府（南京）称帝，天下鼎定。
       慑于朱元璋和大明王朝的雄威，思州、思南二宣慰司相安无事，在西南之地平静地度过了几年日子，直到永乐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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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永乐皇帝朱棣

       田氏土司政权中心移至岑巩期间，田氏土司做过许多大事。先是在清江起土造城，建设宣慰司城，置暑办公；在岑巩山上练兵牧马，随时应征，为大明王朝平定边乱作出贡献；将家属安置在住溪衙院发展生产；在中木召建造城池药院，作为娱乐休闲疗养地；田氏土司按岁向朝廷进贡良马方物，表达忠心，受到历代朝廷精神与物质的嘉奖；田氏还兴建儒学，传播中原文化，培养人才，为岑巩乃至贵州政治、经济、文化建设作出过不可磨灭的巨大贡献。
       自隋开皇二年（582年），田氏入黔始祖田宗显任黔中刺史以来，至永乐时期，历经八百三十多年，历代田王对朝廷始终保持谦恭忠顺，颇受朝廷信任，不断获得赞誉和嘉奖，田氏土司政权得以在黔中世代承袭和发展壮大。

万山砂坑地遗址

二

       洪武二十年（1387年）春，正月，思州宣慰使田弘正之子田琛袭父职。此时田弘正已病逝，田琛入京朝拜，进献良马方物，获得朝廷正式钦赐任命。
       这个田琛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他野心勃勃，与他爷爷田仁厚一样，对思南田氏一支割裂思州疆土的做法一直耿耿于怀，常思寻机收复失地，恢复大思州版图。但慑于明廷的威严，没敢造次。
       永乐八年（1410年），思南宣慰使田大雅死，其子田宗鼎袭父职。田宗鼎其人，更是凶恶了得！他是一个称霸一方、生性极其凶残的土皇帝。
       据《嘉靖思南府志》记载:田宗鼎掌握土司政权后，凶蛮无道，不准群众住瓦屋、不准种水稻、不准读书人参加科考，放纵手下官吏，对百姓随性生杀予夺，曾在一个叫香炉滩的地方，一天之内连续杀害几条人命。
       永乐九年（1411年），在思州与思南交界的边境地区新坑山（今铜仁万山）发现了朱砂（水银）矿脉，在巨大的利益诱惑面前，田琛利令智昏，率先打破沉默，与田宗鼎争夺砂坑，不断爆发武装冲突。

思州田氏土司后裔遗物

       田琛与田宗鼎两大土司的争斗消息传到南京永乐皇帝朱棣的朝堂之上，朱棣派遣行人司行人蒋廷瓒赴思州调查情况。
       事情了解清楚后，蒋廷瓒让田琛跟随他进京入朝，面见永乐皇帝说明事情的缘由。田琛在朝堂上对永乐皇帝说：“思南自古以来便是思州的地盘，应当归还思州！”
       朱棣反问田琛说：“当时思南反叛投降明玉珍时，你们思州为何不去夺回来呢？现在才说出此话还有用吗？况且有罪恶的是他们一边，你又何必参与搅和进去呢？再说分疆划土是朝廷的事，与你田琛何干？”
       田琛无言以对，便控告了田宗鼎其他的一些罪恶之事。这次，永乐皇帝原谅了田琛。最后对他提出严厉警告说：“你赶紧回去守护好你的疆土，维护好领地的团结安宁，不要再寻衅闹事，再起兵端。你要是敢再犯，我就要酷刑伺候！”
       田琛回到思州，在朱砂矿脉巨大的利益面前，还是把永乐皇帝的警告抛到了九霄云外，反而和田宗鼎有仇的辰州知府黄禧结成联盟，发动了一场规模空前、影响巨大的军事战争，这就是思州历史上著名的田氏砂坑之战。
       黄禧原是思南宣慰司副使，是田宗鼎手下，因田宗鼎凶狠淫虐，生杀任性，两人积怨多年，曾相互向朝廷上奏章揭发彼此罪状。明朝廷虽也厌恶宗鼎作恶多端，然而念及田氏世代守护其地，忠顺劳苦有功，给予宽怀保全，而把黄禧改任为辰州府知府，以平息双方矛盾了事。

专家在中木召古城遗址考察

       然而黄禧却对田宗鼎一直耿耿于怀，总想寻机打击报复。这下机会来了。黄禧看到二田争抢砂坑地，黄禧暗中配合田琛，不断挑起战事，打击田宗鼎以解心头之恨。
       不久，田琛、黄禧联合对思南发起一次大规模的战争。田琛自称天主，其妻冉氏称地主，长官文得、杨光海等称文武臣，黄禧为大将，连兵攻打思南。田宗鼎闻讯，携妻带子怆惶逃跑。田宗鼎弟弟来不及跑掉，被田琛、黄禧当场杀害。田、黄仍不解恨，派兵挖掉了田宗鼎的祖坟，还鞭打他母亲的尸体，抢光了田宗鼎的人畜和财物。田、黄乱兵所过，当地黎民百姓也遭殃受残害。
       田宗鼎将田琛、黄禧一干人的罪行向大明朝廷揭发投诉。永乐皇帝朱棣闻之震怒，多次命令田琛、黄禧入朝说明情况，但二人充耳不闻，竟抗命不从。
       田琛、黄禧自知所犯罪行必为大明朝廷所不容，于是起了叛逆之心，暗中派遣奸细张胜潜入教坊司，打听朝廷消息，以便伺机行动。

注溪田氏衙院民居

三

       朱棣发觉田琛、黄禧意图谋反后，又派遣行人司行人蒋廷瓒前往思南调查。
       田宗鼎为了置黄禧于死地，竟厚颜无耻地向朝廷污陷黄禧与自己的祖母杨氏通奸，于是杨氏也向朝廷揭发了田宗鼎勒死母亲、渎乱人伦一事。
       蒋廷瓒如实向朝廷禀报了田宗鼎的大逆不道与凶残，永乐皇帝命令刑部给田琛和田宗鼎都定了罪。户部尚书夏原吉说：“琛、宗鼎分治思州、思南，皆为民害。琛不道，已正其辜。宗鼎灭伦，罪不可宥。”
       永乐十年（1412年）十一月，朱棣命令镇远侯顾成统兵五万逼进思州、思南。田琛、田宗鼎见状，立即组织土兵防御反抗。
      顾成是朱棣的心腹爱将，长期镇守湘黔，深懂兵法，对思州、思南情况熟悉。老成善谋的顾成于是一面虚张声势，一面趁思州、思南防御而城内空虚之际，率校士数人，采取“斩首行动”，趁夜潜入思州、思南城二王衙门，将田琛、田宗鼎捕获，并押送南京审判。

思州土司庄园遗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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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琛、田宗鼎两大土司王被捕送京，思州、思南竟然无人知晓。突然一天，朝廷张榜告示当地说：“朝廷因为田琛、田宗鼎连日仇杀，荼毒百姓，所以特派人将他们抓捕问罪。首恶既擒，其余概不牵连。倘有哗众闹事者，殊灭九族！”告示一出，思州、思南全境帖服，安然无事。
      可是，田琛的妻子冉氏十分强悍，听闻丈夫被押送京城问斩，立即派人招诱台罗等寨的蛮人苗普亮等起兵造反，与大明王朝对抗，希望朱棣遣反丈夫，以免死刑。
       田琛是思州最后的“夜郎王”，他胆大包天，不把朱棣和大明王朝放在眼里，真是夜郎自大，自取灭亡，还将田氏在黔东大地苦心经营了八百三十多年的天下毁于一旦。
      而凶残无道、渎乱人伦的田宗鼎，其倒行逆施的罪恶统治，更是历史和人民所不容，其覆灭是必然的。
       这次，朱棣再没有手下留情。田琛、田宗鼎一到南京，威命之下，刀光剑影，两土司便人头落地，亡命京城（一说田宗鼎是被顾成派出的校士斩杀于思南）。从此，黔东大地再无田氏土司，只有令人扼腕吁叹的夜郎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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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州古道

       田王铲除，朱棣便对户部尚书夏原吉说：“思州、思南两地的百姓苦于田氏暴政已经很久了，不可再让田氏余孽翻身作乱，将两地改设府治，改思州宣慰司为思州府，改思南宣慰司为思南府，两地都设置流官治政。”
       永乐十一年（1413年）二月，大明王朝将原思州、思南所辖地域改设思州、新化、黎平、石阡、思南、镇远、铜仁、乌罗八府，并设立贵州布政司予以统辖。朝廷因蒋廷瓒曾多次调查思州、思南事件，熟悉当地情况，于是任命他作为贵州第一任布政使。从此，贵州作为行省登上了历史舞台。
       关于思州田氏的覆亡，令许多史家吁嗟叹息不已，他们提出各种猜想假设，譬如，要是田氏不”夜郎恃远”，不分裂内讧自耗，忠顺大明朝廷，在黔东继续坐大坐强，那历史会是如何走向呢?
       然而田氏覆亡已成事实，不容猜测假设。历史潮流滚滚向前，任何违背人民意愿，倒行逆施的反动统治，必将腐朽没落，以至消亡，这便是历史定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