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拐子》

仙哥

<h1> 《玉拐子》</h1><h3><br></h3><h3></h3><h3> 【文/仙哥】</h3><h3><br></h3><h3> 我走到窗户前,一眼就看到他坐在屋里的一把破藤椅上打瞌睡。</h3><h3><br></h3><h3> ——老玉!我忐忑的喊了一声。他扭过头,以意想不到的反应脱口就呼出了我的小名——老铁!仿佛我俩昨天还做过“工兵大炮” 的游戏,压根没有三十多年未曾见面的陌生。</h3><h3><br></h3><h3> 五月的乡村,绿意盎然,稀稀疏疏的雨滴打在身上,撑伞而行就嫌矫情了。草木争相萌发新芽,整个村庄弥漫着清新的味道。可是,我站在这栋低矮潮湿的房屋前,分明闻到了贫困的陈腐气息。</h3><h3><br></h3><h3> 其实,我和他并不是那种“老铁”的发小关系。小学五年,和他同学几年都记不清了。但对他曾经是我同桌的事却印象深刻。因为他上课时老打瞌睡,老师的手法不是很精准,有时候飞过来的粉笔头会误中我的额头,惹得全班同学哄堂而笑。自然,他的成绩很差,读完小学就辍学了。</h3><h3><br></h3><h3> 还让我难忘的是他身体很结实,把我压在地上时,感觉就象一块土砖紧紧的压住一只蛤蟆,我只有摊手蹬腿张口呼气的份。</h3><h3><br></h3><h3> 此刻,老玉的面前,一只小方桌紧靠墙面,桌面很脏,上面放着一只电饭煲,电饭煲同样很脏,桌子和电饭煲几乎都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h3><h3><br></h3><h3> 我站在老玉的窗户外,上身穿着分不清复古还是时尚的汉服,藏青色的麻料,衣领和袖口以白色点缀,套穿一条牛仔裤,脚穿运动鞋,鞋帮上各描着两条白色的勾,庆幸的是骨子里还残存有泥腥味。我背着手,装成乡绅的模样检阅村庄色彩缤纷的豪宅,陪同的堂侄儿逐一的介绍这栋那栋别墅是谁谁谁的,花了多少多少钱,突兀一下就站在了老玉安置房的窗户前。</h3><h3><br></h3><h3> 这种标志性很强的建筑物我并不陌生,一层,二室一厅,一厨一厕,外涂黄色的真石漆,全县几乎每个村落都有。住在里面的人有个统一的标签:贫困户。这个标签似乎黥刻在他们脸上。我也一眼看出来了,这个黄颜色的标签更刻在老玉的心里。他落寞、无奈、无助的坐在那里,很让我吃惊。是的,我叫老铁,一身贼光出现在他面前;他叫老玉,却象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摆放在逼仄杂乱的房里。我与老玉,林立的豪宅与这栋安置房,巨大的反差让我突然心生悲哀,噬心的悲哀!</h3><h3><br></h3><h3> 老玉艰难的撑起身子,蹒跚的绕到堂屋大门口招呼我进屋。大门口摆着七个各式各样的脸盆,屋檐水滴滴答答的落在盆子里。堂屋里赫然放着两只红色的大塑胶桶,我问他这是用来干啥的,他说,用脸盆接雨水,然后储存在大塑胶桶里,用来洗衣服洗漱及……做饭!</h3><h3><br></h3><h3> 我的老同学老玉大多时候吃肉,电饭煲里兑上屋檐水煮饭炖肉, 这样不费煤球。他很少吃蔬菜,连食用油也不用,因此厨房里的炒菜锅布满了霉斑。卧室里有一台液晶电视机,但没法看电视,因为天线没人给他支上房顶,所以他只好枯坐着。他有手机,能接电话不能拨打电话,因为欠费了。他有满满一柜子衣物,也有一台洗衣机,不一定天天下雨,收纳屋檐水也很坚辛的,估计洗衣机很少使用。</h3><h3><br></h3><h3> 他接过我的钱及我给他充话费时,没有说谢谢 。他说低保款每月90元,装自来水要1800元,一墙之隔的自来水他没钱接进屋,还有电费要支付,药费要支付,生活费要支付……他似乎习惯了被施舍。我问他为什么不找帮扶责任人解决问题,问他还有什么用的吃的需要我送来时,他红了眼眶,嗫嚅着拒绝了。一脸病容加绝望的表情把我廉价的悲悯击得粉碎。我翻看了他的扶贫手册,里面填写的内容字迹非常工整,我仰头看了看掉落半边的天花板,心情非常混乱。</h3><h3><br></h3><h3> 在我家乡,一般把灵泛的人称为某某拐子。很多年前,玉拐子的妻子死了。有一个儿子,据说在四川打工,也许艰难自保吧,没能力管他,把脑中风偏瘫一拐一拐生活的父亲推给了政府。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评判人和事需要慎之又慎,否则会显得卑劣、虚伪或无知,所以我很迷茫。</h3><h3><br></h3><h3> 如果我这个同学健康但贫寒的生活,或者贫病但和谐的苟活于这个富裕的村庄,我不用悲情的称他老玉,可以毫无忌惮称呼他玉拐子,该有多好呀!</h3><h3><br></h3><h3><br></h3><h3> 2019年5月2日</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