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欢迎你—老兵

木瓜（楼建文）

                               一

 直到走出高铁，与从武汉过来的老战友贾杰、姜绵延在虹桥火车站相遇后，我的那位老伴儿，她那泛着小涟漪的情绪才开始慢慢地趋于平静。

  第一次去参加这样的聚会，她的心里一直非常的忐忑。一群她听熟了名字却未曾相识的老兵，还有来自不同地方的老兵们的妻子，一切都是那么的生疏。在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环境，面对陌生的人群，要过上五天陌生的生活，对于她来说，有点小顾虑也是太正常不过的了。

  四月二十二日，谷雨后的那一天，我的十七位老战友们就像一阵春风似的，从昆明、成都、武汉、杭州、信阳、梧州、西安……，汇拢到了黄浦江边，来到了中国最大的城市—魔都上海。

  

  年华如驶，一年弹指又春归。也是在春天，也是在四月，去年战友们相会春城昆明，似乎这才刚刚过去没有多久的事，今年上海的集结号却又一次急切的吹响了。老人们说：“过了六十岁，日子过得就如同翻书一样的快。”看来这真的是一点都不假，不光是我觉得这时光倏忽一年就翻了过去，我的那些老战友们也都有此同感。

  下午四点刚过，出了地铁口，我们来到了疏雨过后的昌平路。暮春的上海，春气融融，柳絮飘飞，细风簌簌，轻雾绸缪。这个时点，街道上略显冷清，车辆行人稀少。拖着旅行箱的贾杰、姜绵延和我们俩，用手机导航一路向东，寻找着莫泰连锁酒店。也就走了500多米的距离，就看到了小马和其他几位先期抵达的战友站在小旅馆门口的身影。

  晚餐被上海战友马建勇和朱耀忠安排在了“稻乡鸡”象山海鲜城，从那一刻起，她的耳朵里听到的都是以前她没有听到过的，那些个老兵从前在军营里的琐事和笑谈，以及他们艰苦的军旅生活。

 

  看着这满满一桌子的海鲜，我们的话匣子就打开了，话题是从那盘干炸带鱼说起的。

 

  当年驻扎在云贵高原的我们，吃鱼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而能吃上海里的鱼，那简直就如同做梦一般。当然，梦想也是会有成真的时候。咱们团里有位副政委是浙江宁波人，有一次他探亲回家，搞来一个车皮的冰冻带鱼，分配给场站部队和友邻总队一部分后，我们每个战士还可以分到半条带鱼。这海里的带鱼，有许多内地的战友从来都没见过，大伟就是其中的一位，这鱼的模样和一股子的腥味让他很不舒服。结果是我拿二个星期的肉，换取了他的半条带鱼。

  你可知道，当年在部队吃的好比吃的饱更为重要，因为我们正在长身体的阶段，需要多种营养的吸收和补充，尤其是蛋白质的摄入。

 

  那时候的贵州山区生活条件是相当的艰苦，在这样的环境下，部队的情况也好不到那里去。下面的施工连队稍微好一些，他们的伙食标准要比我们高出许多。而机关的士兵灶就成了全团伙食最差的地方，虽说每个星期也有二顿肉吃，但基本上都是什么菜炒肉片之类的。吃大肉的机会不多，只能等到会餐的时候，如元旦、春节、五一、八一、十一，或者是准备上前线的前夜杀了猪的时候。

  遵义地区的蔬菜品种很少，我们的伙食也很单调。轮到吃冬瓜了，可以连续几周吃冬瓜。那些老南瓜，我们江南人家是蒸熟后当甜点吃，而部队上是炒着当菜吃。每年的二月到四月，整整二个多月时间，每天都是炒莴苣笋叶子吃。大冬天的更惨，当地的大白菜，我们叫做牛皮菜，怎么烧都不会烂，咬上去半生不熟的。战士们只能自己想办法改善伙食，晚上去老百姓的田里抓泥鳅、黄鳝，这东西吃得多了大伙也都腻味了。最后搞得贾杰回到地方三十多年了，还是不喜欢吃泥鳅和黄鳝。我是从部队退伍后，一直不吃莴苣笋，闻到那个味道就没了食欲，近年来稍微改变了一点，勉强的也能吃上几片莴笋。

  可是大伟在部队就没有吃上什么苦，他是七七年年初与我一起分到通讯班的。在班里只待了一年，第二年就被调到司令部的干部灶（干部食堂）当上士。这上士工作轻松，待遇不错，吃得又好。整天穿得齐齐整整的，上集镇上买买菜、买买粮，到处遛达，自由得很。结果是部队把他养得白白胖胖，一付可爱的形象，原本就长得敦厚笑口常开的他，小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细缝。

  大伟在部队当了五年舒服的机关兵，退伍后还是回到了位于关中平原的老家陕西富平县务农。与黄土地打交道是绝大多数从农村出去当兵的人最后的归宿，他也不例外，在渭南的小村庄里结婚生子。

  让人羡慕大伟的是他有二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大女儿成家后在北京工作，儿子大学毕业留在了湖北荆州，还给大伟生了个大胖孙子。大伟的小女儿非常的优秀，是西北农林科技大学的博士研究生，（该校是985工程、211工程重点建设高校）她是大伟的自豪和骄傲，现如今还被公派交流到美国留学。大伟说她研究的是让猪多长瘦肉，少长肥肉，看来用不了多久，咱们就会有口福了。

  如今在广大的农村地区，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摆在了大伟们的面前，儿女们长大后奔向了远方，投入了城市的怀抱，搭上了现代化的快车，而大伟们却成了一代空巢老人。他们茹苦含辛养育的孩子们，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自己的梦想，有了自己的生活和追求，这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父母们却只能守护着那一方故土，就好似土地菩萨一样，尽心竭力的守着祖上留下来的那一亩三分薄地。

  大伟他的乐趣并不多，平时不打麻将不抽烟，为了充实自己寂寞枯燥的生活，他养了六只富平乳山羊，这种羊是高产奶量的优秀品种，一年可以产奶650-850千克。每年有近7-8个月的产奶时间，每天都会给大伟他们一家带来一百元的外快，这对于他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家养五只羊，阔步奔小康。”这是当地政府的一句响亮口号。

  身体健壮的他，除了干一些农活之外，还在附近一个自封的AAAA景区当上了保安。这保安工作说不上很辛苦，只是需要上夜班，平日里除了巡逻和看视屏，大多时间是玩手机，工资待遇自然不是太高。

  自从四年前咱们班的战友在杭州聚会之后，大伟的心思也变得开阔了，脾气和性格也发生了一些小变化，变得爱说爱笑爱热闹，还特别爱唱歌，一改过去的古板小老头的形态，这些都是他的那位在苏州的堂妹告诉我的。

                                二

  上海战友小马是一个热心肠的人，做起事来非常的认真。也许是就职于公安机关的原因，他考虑问题相当的缜密和周到。作为这次的东道主，我们这些稀客的五天四夜的行程，他安排的是相当妥贴，先后找了好几家旅行社进行商谈。一辆三十座的大巴，一位年轻而老练的导游，一日三餐的可口饭菜，一路江南烟雨中的风景，一帮老人只为了战友的情谊。

  其实我们中间的绝大部份人都到过上海，在外滩徜徉，在淮海路购物，逛过城隍庙，登上过明珠塔，这一次只是怀着那份团聚的喜悦，战友门携手重游上海滩。

  上海是一座现代化的大都市，她始终引领着中国时尚的旋律，她那超尘出俗般的洋气，清雅温婉中的喧闹，一贯的前卫和繁华，一贯的新颖和海派，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灰霭色的淡雾，还是罩上了整个上海滩。我与老战友一起登上了东方明珠塔263米的主观光层，俯身观望黄浦江的西岸，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苏州河畔外白渡桥旁的那座77米高的上海大厦。你不要小瞧她的高度，在四十多年前，她可是上海的第三高楼。我俨然像一位老上海的样子，指指点点的给大伟做着介绍，从这座大厦往南，沿着外滩，沿着中山东一路和中山东二路，那一带就是上海外滩建筑群。

  这1500米集艺术性、观赏性、历史性为一体的建筑长廊，是外滩的精华所在，被人们称誉为世界建筑博览会。这里就是上海的故事，是上海近一百多年来发迹的所在和开端。这里汇集了欧洲古典主义风格，英国古典式风格，欧洲古典折中主义风格，文艺复兴式风格，中国传统建筑风格的等诸多建筑形态的洋房。有著名的海关大楼、和平饭店、中国银行大楼、汇丰银行大楼、怡和洋行大楼、汇中饭店、上海总会、亚细亚大楼、气象信号台……。这些堂而皇之，华贵典雅，艳丽精美的西洋建筑，雍容、端庄、雄伟、壮丽，历经尘世百年的风风雨雨，依旧是那样的光彩照人。

  

  白天外滩的美，比不上夜来的一江春水。夜幕下灯火辉煌、五彩纷呈的浦东和浦西，华丽的让人窒息、让人痴迷。老战友们齐齐亮相在游轮上，肆意的让春风轻拂，让心潮伴着江潮跌宕起伏。静静的观赏由环球金融中心、金茂大厦、上海中心大厦、上海国际大厦、东方明珠、震旦大厦、中银大厦、香格里拉大酒店……，她们共同担纲演绎的这一场炫丽的夜宴。

  我的这些老战友都是在七十年代后期和八十年代初入党的老党员。来到上海之后，大伙都有一个共同的心愿，就是去瞻仰上海中共一大会址。这并非是为了赶时髦，而是让我们不忘初心，让我们再一次的回顾建党的历史，重温入党誓词。

  兴业路76号是一幢典型的老上海石库门建筑，青红交错的砖墙，一圈石头的门框，乌漆实心厚木的大门，门上还配有一付铜环，这里就是中共一大会址。人行道上，梧桐树下，人们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排在我们前面和后面的，几乎是清一色的年青人，这让我和老战友们感到欣慰和高兴，我们的党后继有人。

  在庄严的气氛下，静静地聆听讲解，在鲜红的党旗下，青年们自觉地排着队上去宣誓。在那幅雕塑着13位一大代表的铜墙前，我们借来了一面党旗，留下了老兵们神圣的一张合影。

  上海除了保留住了外滩的那些万国建筑外，还同时将兴建于上世纪初的中西合璧的石库门建筑付于了新的生命、新的活力，新天地就是一个很好的佐证。

  大上海是出了名的拥挤，地铁里人挤人，商场里人挤人，明珠塔上人挤人，游船码头人挤人，最最拥挤的当属老城隍庙了。上海城隍庙坐落在黄浦区最负盛名、最闹猛地段的豫园景区，是来上海旅游的客人必到的所在，我们这些个老兵也没忘记来这里轧闹猛。

城隍庙里最有名的就是小吃，南翔小笼包、松月楼的素菜包、鸡肉生煎馒头、排骨年糕、酒酿圆子、葱油拌面、蟹壳黄、……，还有绿波廊的特色点心，而我最中意的还是香喷喷的五香豆。

  小辰光，上海的二阿伯、（我们家是沿用慈溪人的叫法，姨妈叫阿伯）二舅妈每次来乡下头，都会给我们带上很多包五香豆。那时候小口袋里放上一把五香豆，一颗一颗放在嘴里慢慢咀嚼，那简直就是最美好的时光了。到现在每每回想起这五香豆的味道，心里还是甜甜香香的。

  在上海的二天时间非常紧凑，效率非常高，除了在途中和景区，停顿下来的就是战友们的一次次的举杯畅饮，连夜宵也没有忘了喝石库门上海黄酒。（待续）

                                       2019.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