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教练

向楠的世界

<h3>  人们管那种不识水性的人叫什么来着?旱鸭子。</h3><h3><br></h3><h3> 我不幸就是那只旱鸭子。</h3><h3><br></h3><h3> 这事得全怪我那亲爱的母亲大人。小时候,第一次跟姐姐去大院里的游泳池下水,脚就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抽筋了。</h3><h3><br></h3><h3> 母亲怀揣一颗慈爱之心将姐姐痛骂一顿,不让我再去游泳池。于是,一颗泳坛之星就这样被伟大的母爱扼杀在了摇篮里。</h3><h3><br></h3><h3> 每当看到别人在水中恣意而为,“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时,我都只能干瞪眼,然后,做摇头叹气状,觉得生活凭空就少了许多乐趣。</h3><h3><br></h3><h3> 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事儿,我将注定永远与水无缘,大到汪洋大海,小到我家院里的小水坑儿。</h3><h3><br></h3><h3> 那时我正在深圳工作,每个周末必带同事们去小梅沙游泳。</h3><h3><br></h3><h3> 没曾想,第一次出征踏浪,就险些反被浪踏倒。</h3><h3><br></h3><h3> 我负责公司的文体活动,常常带公司里一哨人马出入于球场、舞场、游泳场。因此,看我在海边将泳镜、泳帽装备得一应齐全,没人会想到我其实根本不会游泳。也因此,当一个大浪将我卷入水中时,我耳边听到的最后声音,是一帮弟兄们的哈哈大笑。</h3><h3><br></h3><h3> 等我几分钟后被人们从水中救回到岸边时,望着身边一张张惊魂未定的脸,我吐了几口海水,咬牙赌咒:不学会游泳,誓不为人。</h3><h3><br></h3><h3> 从此,在深圳大学的游泳馆,就多了一个勤奋的身影。也就因此认识了我的教练古德文。</h3><h3><br></h3><h3> 古教练是台湾人士,好像曾是台湾体育会的会员,还持有国际救生会的证书什么的。他来深圳投资办公司,业余时间喜欢去深圳大学游泳,被那里的体育教师胡老师慧眼识珠,聘为游泳教练。</h3><h3><br></h3><h3> 我有幸成为他的第一个学生。</h3><h3><br></h3><h3> 此人矮矮胖胖、其貌不扬,又面容刻板,沉默寡言。完全看不出有多大的本事。据说,他曾经当过十二年兵,是空军的一名安全官。</h3><h3><br></h3><h3> 不过谁怕谁呀?我还当过兵呐。因此我暗下决心,绝不能让他看出我的稀松样,堂堂共军说什么也不能输在国军手里。</h3><h3><br></h3><h3> 没想到,第一堂课他就给了我个下马威。</h3><h3><br></h3><h3> 双手叉腰,两腿弓箭步,深吸一口气,蹲进水里三秒钟,用鼻孔吐完气,再浮上水面吸气。</h3><h3><br></h3><h3> “如此反复,做10次。预备——GO!”古教练面无表情地下令。</h3><h3><br></h3><h3> 看了看他那张训人没商量的脸,我心一横,咬着后槽牙,哆里哆嗦地把头埋进了水里。只做了两次,就呛了一口水。</h3><h3><br></h3><h3> 刚想站起来歇歇,“不行,继续——GO!”</h3><h3><br></h3><h3> 声音硬得像块石头,隔着水面朝我扔过来。</h3><h3><br></h3><h3> 偷眼望过去,矮胖的身影叉着腰,在南国的夕阳下,像一桩敦实的铁树。</h3><h3><br></h3><h3> 你如果看过库布里克的《全金属外壳》,见识过军士长哈特曼上校的野兽风格,就能明白我此刻的感受了。</h3><h3><br></h3><h3> 我心里暗暗叫苦,但一想,怎么也不能在国军面前丢了共军的人,于是咬牙又蹲进了水里。直到他大喊“OK!”</h3><h3><br></h3><h3> 那天下课时,我已经基本不会正常呼吸了,连说话都是大喘气。</h3><h3><br></h3><h3> 第二节课结束时,古教练已经俨然成了我的债主。他让我在池中飘浮十个来回,练习用脚打水。</h3><h3><br></h3><h3> 老天!那可是个25米长的池子呐。我两眼望了望好像没有尽头的池子,再看看国军那张脸,想到我的誓言,一咬牙扎了进去。</h3><h3><br></h3><h3> 可是不行!刚刚两个来回,脚就开始抽筋了。</h3><h3><br></h3><h3> 这是要人命的节奏呀。要是我亲爱的母亲大人看见,不定怎么心疼呢。</h3><h3><br></h3><h3> “明天的任务是15个,再加上今天欠的8个,一共是23个。你要做好准备,明天要在一个半小时内完成。”</h3><h3><br></h3><h3> 盯着他那张冷漠无情的脸,我一边坐在池边揉我那可怜的脚丫子,一边在心里诅咒他,让你的生意赔本才好呢,别老想赚我们大陆的人民币。</h3><h3><br></h3><h3> 再上课,我在池里漂了8个来回,算是还了头一天的债。腰已经疼得不听使唤了。</h3><h3><br></h3><h3> 我忍无可忍,大声抗议:“不行了!我的腰已经快断了!”</h3><h3><br></h3><h3> 没想到他的声音比我还大:“喊什么喊?!还是当过兵的呐,这么娇气。还有15个,继续!预备——GO!”</h3><h3><br></h3><h3> 我不服气,叉着腰冲他大喊:“当过兵怎么啦?这要是在战场上,谁怕你们国军呀?”</h3><h3><br></h3><h3> 他表情僵硬冰冷:“现在你就把这里当战场吧。预备——GO!”<br></h3><h3><br></h3><h3> 恨得我牙痒痒。如果此时我手里有一把M14,说不定也会像那个“傻瓜派尔”一样,装满“全金属外壳子弹”,一枪干掉他。</h3><h3><br></h3><h3> 哼!我冲他瞪了瞪眼。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让你看看咱共军的气慨。</h3><h3><br></h3><h3> 我一转身又跳进了水里。</h3><h3><br></h3><h3> 还别说,精神的力量就是管用,虽然那天我已经腰板僵硬,连家都不知是怎么走回去的,但居然把任务完成了。</h3><h3><br></h3><h3> 在这位古教练的训导下,我这只旱鸭子开始识点水性了,虽然还不敢挑战大风大浪,但至少眼前这个小小的水池子已经不在我的话下了。平常我看着眼晕的三米跳台,也敢站在上面往下跳了。心里对教练有了一点感激。但一看他那张一点也不生动迷人的脸,我就发誓,你别犯在我手里,不然我也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h3><h3><br></h3><h3> 老天有眼,还真是让我说着了。</h3><h3><br></h3><h3> 那时,我的游泳教程即将结束,每天可以在池中游那么几个来回了。而古教练每次也下到水里陪我一起游。</h3><h3><br></h3><h3> 有一天,正游到半截,这位遇事从不慌乱的教练,忽然冲我大叫一声:“大姐,我不行了。”</h3><h3><br></h3><h3> 只见他迅速浮出水面游向池边,然后躺在了地上。</h3><h3><br></h3><h3> 我当时心里一软,想他别是有什么病吧?但看他游泳的动作还是如往常一般矫捷,便想可能不是什么大事。</h3><h3><br></h3><h3> 想到我要让他犯到我手里的誓言,我就假装没看见。继续——GO!</h3><h3><br></h3><h3> 但我的动作开始慌乱,没了章法。越想越觉得情况不对,估计他可能是突发疾病了。</h3><h3><br></h3><h3> 算了,咱宰相肚里不是能撑船吗?见死不救不是咱的性格。</h3><h3><br></h3><h3> 几秒钟后,我就来到了他身边。只见他平素那张黑脸已然苍白,鼻子出血不止,询问之后得知,这是他的老毛病犯了。</h3><h3><br></h3><h3> 我用自己当过几天卫生兵的经验,迅速帮他止住了血。</h3><h3><br></h3><h3> 他坐了起来,对我笑了笑。这是一个月来,他头一次对我露出笑容,“大姐”叫得还挺甜。</h3><h3><br></h3><h3> 我说:“当兵的(怎么有点像《叶塞妮亚》的台词?)!没想到你也有今天!”</h3><h3><br></h3><h3>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说实在的,我什么也不怕,就怕鼻子出血。”</h3><h3><br></h3><h3> “那你要上了战场怎么办?”</h3><h3><br></h3><h3> “咱不都是和平时期的兵嘛,没打过仗的。”</h3><h3><br></h3><h3> 和他说笑间,我忽然想起了他平日对我的严厉。就问他:“你知道那时我一下水就在心里骂你什么吗?”</h3><h3><br></h3><h3> “魔鬼教练?”他居然知道。</h3><h3><br></h3><h3> “在台湾时,我的学生也是这么叫我的。”</h3><h3><br></h3><h3> 哈哈哈!我们俩一块大笑。然后,我一把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和这个魔鬼教练一道,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