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焖抹布

心心的爷爷

油焖抹布

薛顺堂

0.1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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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4-15 15:40

八十年代初,我在商业局工作,一次,局长给我分派一个任务,说是到县里报到,由县长带队,有全县各大口参加,到三岔河进行小城镇经济体制改革试点测算.

临行前,局长叮嘱我说,这次你是代表局去县里执行任务的,要体现出咱们商业干部的精神面貌,要动脑筋研究经济体制改革的政策问题,工作积极主动点,不要一开口就讲笑话.你总好开玩笑;人家都不尊重你了;还有这次县里通知,必须派一名既能算帐又能写材料的科长以上干部参加,因此我们考虑你在商业干了快十年了,也该提拔提拔了,你也知道咱们局的建制,对内是股,对外是科,你就是商业局组导科长了,回手,局里下一个文件正式任命.

我说“谢谢局长，我这老驴老马也能挂上掌（长）了”我想,这些年我没有白贪黑起早，“千年的大道走成河，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官儿不官儿的没啥意思，关键是看你的人生价值。

来到三岔河，在县长的组织下，我们开始投入紧张的工作。县长说：“这次大家要解放思想，大胆讨论、大胆设计，大刀阔斧的进行改革。”在讨论中，我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精神头，便信口开河：“三岔河镇这些年经济不发达，主要是各自为政，重复建设，重复下马，缺乏一盘棋，产供销失衡，劳民伤财，我看要使三岔河经济上个新台阶，除了雷达站（解放军管）、铁路、银行三权在上的单位以外，统一由镇上管理起来，成立农工商一体的经济联合体·····”县长插话：“好，这个想法是有些大胆。”财政局老徐冒出一句：“那以后就叫他薛大胆吧”。

这个“薛大胆”叫的不要紧，在往后我变成了发言的中心，一遇到什么卡壳的麻烦事，都看我这个薛大胆有什么见解。我也不知害臊，想，在不违背经济体制改革的大原则下，参照外地的经验，咱就扯呗。

接下来，麻烦事也就来了：县长宣布，大家讨论的很热烈，也很有创意，我看应该起草一个“三岔河经济体制改革的方案”你们秀才研究一下，就由大薛来执笔吧！

“啊？”让我执笔，你们县里头带来好几个大笔杆子，咋都不伸手呢,我暗自叫苦不迭，好一个鞭打快牛，真是出头的椽子的先烂，你大爷的，谁让你得瑟来的？行啊，捞忙剥大葱——干啥都是东家的工。

县长随即给我们出了路子：引言部分不用说了，主要是根据省里的指示精神，交代一下我们这次来的意义和目的。材料可以分四个大块来写：第一块的内容是摆一摆三岔河镇经济落后的现状，最后要落到经济体制改革势在必行上；二是要说振兴三岔河经济的总体设想，这一段要展开，要算细帐；三是要谈一谈如何摆脱目前的困境和阻力；四是具体实施办法和有关政策。好了，秀才们，特别是大薛，你们要辛苦两天了。

两天？这不是下了死任务了么？连轴转才四十八个小时啊！我把最近的报纸和文件翻了一遍，挑选能用上的都单放起来，准备在文章的引用段穿靴带帽。由财政局老徐提供数据，工业局老赵有点子，帮我参谋（他原来是政府耍笔杆子的），组织部小王字写的好帮我誊清，其余的人没事，就在隔壁房间支起了麻将桌。写到半夜，按照领导的安排，招待所服务员送来了夜餐，这时我啥都不想吃，就想喝浓茶抽烟，于是我把隔壁打麻将的弟兄们招呼过来，大家一起来个夜歺。这真的应验了“费烟卷、省粮票、拉硬屎、撒黄尿”这句形容秀才写材料辛苦的箴言。

没用两天，从头天晚上八点算起到第二天下午，去掉吃饭睡觉时间也就是十个小时，五十页的稿纸约一万字的材料写出来了。马快交给县长，县长很麻利的翻了一遍，说：“不错，明天大家讨论修改一下再定稿，秀才们辛苦了，今天晚上我得好好的犒劳犒劳大家。大薛，你可要多喝几杯呀！”我想，可不能喝酒了，我就是困啊，得把这个觉往回捞一捞。

晚上，到开饭时间了，可久久没有人招呼我们吃饭。我想，可能是县长要宴请我们，得好好的准备一下，后来听组织部小王说，县委书记要来，现在还没有到呢，等他来了之后一块吃。两个钟头过去了，书记终于来了，招待所李主任跑前跑后，忙的不亦乐乎，书记看见食堂外面的小树上还栓着一只羊，问：“你们食堂还养羊啊？”李主任回答；“这不是嘛，听说你明天来，我们准备请你喝点羊汤，再整个手把羊肉，我们这里的师傅整这套东西可拿手了。”

“噢，我在家时，常买点羊肉炒个尖椒，挺好吃的”。书记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主任把书记让到食堂后，连忙叫过来厨师扒在他耳朵上嘀咕了几句，只看到厨师回到厨房拿出一把杀猪的尖刀，在这只羊的屁股蛋子上吭哧就是一刀，然后割下一块肉。阿弥陀佛......我不忍心看，他们真要上个羊肉炒尖椒啊？

这时李主任冲着我们这些等着吃饭的人喊到，开饭了！科长以上的请到一号餐厅，其他人都到二号餐厅。我想我现在是科长了，可还没下令呢，在者说了，在一号餐厅，这个酒是不能善喝了。于是我就跟着几位司机还有小王他们都挤到了二号餐厅。

到了饭桌上一看，这哪是请秀才呀，还不如往常的伙食：一小盆烩酸菜，吃了一口有邪味儿（肉可能坏了），还有几个菜象是中午吃剩的又热乎热乎，大葱、小白菜、黄瓜沾酱这个还不错，随后，又上了一个油焖菠菜，上筷一夹，可了不得啦，夹上一块洗碗的抹布，我这个人可也真是，不但没生气，还就势给大伙讲起笑话来：哎呀，这油焖抹布要是吃了抗饿呀，咱们是“七辈子烧香，八辈子念佛，不但吃抹布，还能吃折摞。”······哈哈哈哈。

这时，县长拎来一瓶茅台过来敬酒，说：“失陪了失陪了，我听见你们这屋笑，才想起来，今天得给秀才们敬酒啊！”县长一看我们这张桌的菜，半天才说话：“服务员！把你们李主任叫来。”李主任很快就过来了：“县长，还有什么吩咐啊？”

“我不是安排两张桌么，你看，你这都整些啥？”

“原来是安排两张桌，可书记他们一伙人来了，我就把这两张桌的菜凑上你们一大张桌了”

“那也不能一样客两样待呀”！

“我想他们秀才和司机，都是后勤人员，吃巴一口就算了，要不，我跟厨房说一声在上几个菜？”

“算啦，我们那屋的菜吃不了，每样拨过来一半，这屋的大葱和酱挺好，给我们那屋拨过去点”县长扭过头问：“你们刚才笑什么？是不是大薛又编出啥笑话来了？”

小王瞧瞧我，我没吱声。他说：“薛大胆吃出一块油焖抹布。”随即向桌子上一指。县长一看也笑了，回过头瞅李主任一眼，李主任脸色由红变白，辩解道：“洗菜池子里胶皮堵丢了，就用这块小抹布去堵，捞菠菜时一块儿把它捞上来，就一起过了油了，幸亏没上到一号桌。这样吧，我先自裁一杯，就算给秀才和车老板们赔个礼。”说着，便去抢县长手里的酒瓶，县长没撒手，说：“你那胶皮堵也说不定给谁当菜上去了，也来个油焖胶皮堵？行了，这没有你的事儿了，你是后勤，不便和我们前线的秘书长,四级干部一起喝”(七品的县长真是金口玉牙,我们这些穷酸秀才和司机顿时被封为秘书长和四品官了)。李主任讪讪的边走边说:“我到那屋，看看需要添点什么菜。”

这时，那屋的菜都陆续拨过来了。我一看，真有个羊肉炒尖椒，顿时想吐。

县长说：“来吧，我给弟兄们都满上，咱们不跟这些废物一般见识，大家这两天都很辛苦，咱也不说那些客套话了，这感情都在这酒里，咱们共同干上这一杯！”

宴请秀才

感情都在这酒里